楊双子專欄｜台中第五市場太空紅茶冰：巧遇阿姆斯壯飛向宇宙的跨世紀老店

第五市場主建築外圍搭蓋一圈鐵皮平房，太空紅茶冰縮在當中的一個角落，方塊洞窟似的店鋪佔地可能僅有兩、三坪大小，最老的橫幅招牌灰撲撲不甚起眼，倒是店頭一架白鐵攤車，掛著市場老派的白底招牌，藍字「太空」，紅字「紅茶冰」，簡單明瞭指出半個世紀以來從不動搖的招牌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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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裝的太空紅茶冰相當古早味。（圖片來源／IG@wildbebe666、jimjimsfood）

  
  

近幾年攤車懸上一塊小黑板，新舊品項連同價格羅列其上：紅茶25/20、檸檬紅茶45/35、梅汁紅茶45/35、鮮奶紅茶45/35。商品開發以紅茶為基底，花樣翻新依然不離其宗。

小黑板寫的商品與價格都是對應塑膠封口杯裝飲料，比如紅茶，大杯25元而小杯20，以此類推。可是識途老馬喝太空紅茶冰，肯定是叫袋裝飲料。常見熟客走至白鐵攤車前面，注文要一包20元的半糖少冰紅茶，店內那頭的大姐大哥接了單，熟練地從攤內幾個白鐵冰桶勺一杯紅茶、加一點白鐵茶壺裡的紅茶進入食品用塑膠袋，插一根吸管順手再束一條紅色打包繫繩，便是一包望之清涼的紅茶冰。

台中以天氣宜人著稱，一年四季多是喝紅茶的好時光。逛市場感覺口乾嘴焦，出來順手買一大袋當場喝完，圖個痛快；也有阿嬤攜著中午放學的孫兒，各買一小袋慢慢吸啜，貪一點甜頭。

以吸管深深啜飲一口，紅茶入喉沁人心脾，蔗糖與紅茶的香氣混合湧上鼻腔，毫無茶澀的滑順口感令人忍不住呼嚕痛飲。而在袋底紅茶即將喝盡之際，看著手中塑膠袋逐漸乾扁起來，也有一種微妙的童趣。比起封口杯裝，袋裝的份量會稍微多一些，但比起袋裝，自備杯具則更優惠。遠在環保杯風潮興起以前，太空紅茶冰早就開放客人自備餐具。只需將自備杯碗瓢盆交給店家，注文要20元、30元不等，店家按價格勺給客人，比起袋裝總多勺一點進去，大有一派市場古風。

一派古風的太空紅茶冰，當年店舖取名卻很有追求時髦的態度。

「太空紅茶冰為什麼叫做太空紅茶冰？」

創始於1966年的太空紅茶冰，並不是因為店家在杯身所印字樣自稱「第五市場紅茶創始店」，有如太空人飛向宇宙開創新視野，懷抱一個宏大的期許。對於這個問題，無論第五市場的老一輩人、遊客網路食記，乃至於店家自言，幾乎都有共同的答案：「創始人開業剛好遇到阿姆斯壯登陸月球，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不過這個答案是正確的嗎？歷史小說家眉頭一皺，覺得並不單純。因為尼爾・阿姆斯壯首次登陸月球的阿波羅11號任務，發生在1969年。

——莫非太空紅茶冰的創始人說謊？或者創始年其實是1969年？

不，並沒有人說謊。

答案很有意思。那就是阿姆斯壯不只一次參與宇宙航行計畫。1965年至1966年間，阿姆斯壯所參與的雙子座計畫，令他歷經雙子座5號、雙子座8號，雙子座11號三次宇航任務。

太空紅茶冰在第五市場開業已滿半世紀。（攝影／洪采姍）

太空紅茶冰的取名由來，原來是一種緊跟時代腳步的自由嚮往。早在阿姆斯壯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正式踩上月球以前，太空紅茶冰的創始人已經隨著阿姆斯壯飛梭太空了。而理所當然要指出的是，那個時代的老台中人心繫美國太空人阿姆斯壯的動態，實際也同樣指向同時代美軍駐村台中的文化痕跡。若非如此，第五市場的老台中人，如何對美國的登月計畫（而不是對蘇聯的登月計畫）念茲在茲呢？

我喜歡太空紅茶冰，也在於「太空紅茶冰」所保存的歷史痕跡。

第五市場原是日本時代1937年建成的現代化市場，時年又名旭町消費市場。時至今日，建築本體仍大致保存原樣，唯獨上方與周圍加蓋鐵皮建築，乍看無法分辨年代，令人渾然不覺它是個八十幾年的歷史建築。根據口述資料，太空紅茶冰創始人最初是在第五市場內部推車販售，日後才遷出在第五市場外圍加蓋鐵皮落腳販售。

但凡任何一個歷史環節沒有扣上，太空紅茶冰勢必無法誕生。喝一口紅茶冰，滿嘴清涼甘甜之餘，我偶爾默默玩味這當中微妙的歷史趣味。

太空紅茶冰開業已滿半個世紀，若看網路評論不時可見吃客嫌棄茶味太淡，然而喝了兩代或者三代人的老顧客卻每言必稱滋味歷久不變。事實上二者評論毫無衝突，太空紅茶冰沒有改變，從不因為爆紅也不因為老店而偷工減料，是半個世紀以來吃客的口味產生了變化。

太空紅茶冰的對策不是變更配方，而是開發新品。至於當代的吃客是否買單，足令太空紅茶冰從半世紀老店發展為百年老店呢？

我無法回答。但我許願可以光靠一味紅茶冰，太空紅茶冰就持續飛梭到下一個世紀，留住台中百年的一杯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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