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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台漁工的居住正義在哪?顧船爸爸桑李阿明:有選擇都不會來海上

    2018-12-27 19:27 / 作者 太報

    「刷!」拉開巴掌大的腰包,李阿明的小秘密裂開了一絲細縫。他與他隨身攜帶的小相機在前鎮漁港相依為命4年,他的眼睛與他的鏡頭,生動也深刻的紀錄著我們看不見的漁工生活百態。




     



    撲面而來的前鎮海風自帶港口嗆烈的腥味,那是漁獲、汗水、菸草、混酒、烈陽融入海風,一波一波拍打在空氣中的黏稠。李阿明手拎著常見的早餐店漢堡保麗龍餐盒,那是他未盡的午餐;年屆花甲的他,頭上灰白參差,且無疑白髮較多,並微微駝著身子。



    雖然衣著整齊還穿著薄夾克、斯文面孔掛著眼鏡,是生猛的港口邊不太常見的一種氣質,但隱入人群,他是一位融入港口海景與底層喧囂、默默獨行而毫無違和的老頭兒。「爸爸桑!」10來個年輕的外籍漁工坐著小貨車經過他,大聲歡呼。「雞巴毛啦。」李阿明快樂回應著,衝上前去與他們拉手大笑。



     

    李阿明顧船時,與漁工幾乎24小時都在一起,朝夕相處、坦率真心交陪之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近了起來。(圖片╱李阿明提供)

    無業者中年轉行 更接生活地氣

    「爸爸桑」,是李阿明目前的正職,也就是漁船進港後,負責「顧船」的保母。當台灣漁民都下船回家,爸爸桑就專門照顧家不在此的外籍漁工,也稍帶注意漁船上的物資不要被輕易摸走。「其實地位跟薪水都比這些外籍漁工更低,是最低階的。」爸爸桑多半都是60、70歲左右的台灣老人,可能因各式各樣的人生說不清而混跡漁港。身為其中之一,且還算是菜鳥,李阿明落落大方,一點不閃躲自己就是港口生態系的最底層。



    李阿明原是媒體高階主管,精通鏡頭語言,約莫15年前,他離開高來高去的知識分子與文化圈,返鄉「要顧媽媽和小孩。」脫手台北的不只是工作,還有身家。他說自己物質慾望極低,回到高雄就花不到什麼錢,而本就出身藍領家庭,返樸歸真其實更自在。



    「我老家就在前鎮漁港附近,騎摩托車20分鐘就到。」多年貼身照料母親,在四年前李媽媽離開塵世後,李阿明的孩子也早已成人,到更大的都市去生活,李阿明返身往港口邊走,「一時手癢拿(相機)出來試用」。一開始,精緻的鏡頭在港口突兀而顯眼,到處被阻止甚至開罵,直到與另一位資深爸爸桑以酒會友、越混越熟,不時被嗆:「偶爾來走動走動就能深入?有種來當顧船的,上船跟漁工睡,24小時長期相處,才知道什麼叫漁工!」意志受不得激,李阿明展開人生下半場的奇幻之旅。

    李阿明是漁港裡的友善爸爸桑,跟東南亞的漁工尤其相處愉快。(圖片╱李阿明提供)

    顧船的最菜 朝夕相處搏感情

    大抵是媒體人的反骨,越被看無越要試試看。李阿明跳入前鎮顧船的爸爸桑行列中,還沒60歲,排名第二幼齒。「但你看那些漁工,每個都矯捷得很。」爸爸桑需要常上下漁船張羅,往返拎著食物、處理水電、貢獻菸酒的搏感情,骨頭快要散了不說,還常被東南亞的年輕小夥子調侃跑跳不動,「他們會學我的動作笑我,請他們伸手幫忙拿個便當,有時候也不願意。」



    嘴巴上罵著,心裡清楚得明鏡一樣。「漁港就是非常『真實』的地方,大家直來直往,今天吵架打架,明天和好搭肩。」李阿明的存在與鏡頭一樣貼近在地呼吸的頻率,「這裡就是三不五時要給撒比斯(好處)」,菸酒與人總是一起出現,有時外籍漁工跟爸爸桑撒嬌討點零用錢,「數量不多也是就直接給出去了。」即使爸爸桑之間,也是互相請客輪流作東,有什麼酒都混著喝、叫了菜就一起吃,既交陪也是交心,物資的共享是江湖上走跳的不二法門。

    窩居在船艙,漁工的生活是移工中最辛苦的一種。(圖片╱李阿明提供)

    天理循環 蟲觀不知海上罪與罰

    因著這四年來與港口作息一起生活,李阿明直言,站在他這個生存最底層的位置看出來,是「蟲觀」的世界。海上的剝削與虐待時有耳聞,但他這個「階級」的人很難接觸。強與弱之間都是比較出來的,「爸爸桑」與「外國番仔」都是艱苦人,互相臭譙,也偶爾互相給些小惠。台灣人跟外國人都一樣,「若是還有得選擇,誰都不會到海上」。



    一雙看過世情與浮華的眼睛,現在最多的神采是溫和與慈祥的光。他指劃著漁港往來的素人,沒有批判更沒有區分高低的口氣:這個從便利商店門前走過去的女人在漁港生存力強,誰都逃不過她的交際手腕、那個爸爸桑為了幫助哪個生病的漁工返鄉治療,大方匯錢高達兩倍的醫藥費,等於還幫忙安家、有個虐待外籍漁工的台灣船長被殺死了,「其實大家私底下都叫好,說是報應」。說到這裡,他聲音低了下來,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李阿明的眼睛比鏡頭銳利,人情冷暖與人性百態早已被他劃出了觀景窗框架之外,壞人沒有最壞,好人也沒有最好。每個人只是人世間的過客,如果無法珍惜相遇時那一刻,即是可以付出善意的瞬間,「那說什麼關懷弱勢也是很倒胃口的。」



    'Life is struggle, struggle is life'(「生活就是掙扎,掙扎就是生活」),一個酒醉的爸爸桑揮著雙手,對著眾人一次次重複述說這句清晰的英文。李阿明讓出肩頭,溫柔的讓他說累了就靠上來一會兒。

    在港口邊,台灣底層勞工與外籍漁工在此生命交會,他們的生活離城市裡很遠,但距離彼此常常是連呼吸聲都貼在耳邊,在高勞力與高危險的工作環境中有真摯也有算計的共同生存。(圖片╱李阿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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