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僵局2-2】好學生都被吸走　偏鄉校長嘆：法規讓學生「只能吃飽、無法往上」

台灣就讀私立國中的學生比例，從10年前約10%，成長為2022年的15%，更有不少地區呈現公校學生減少、私校人數增加的態勢，少子化下的吸納，不但讓前段學生往少數學校集中，地方教育人員也感嘆，教學正常化反倒成為限制，讓學校教育只能「不漏接」，卻無法讓學生有機會往上發展。

訪問的這一週接近聖誕節，在台南擔任國中校長的德哥（化名）趁著聖誕活動，一連跑了好幾個周邊的國小演講，他說機器人是人類的朋友，小朋友以後要管機器人還是被機器人管？「管機器人！」「那就要學程式語言，哪裡學？我們這裡，不用錢！」

一間跑過一間，12月的南台灣缺不了陽光，德哥看著學生還是有點感慨，除了人口外流以外，另外一個問題就是人被私校搶得很嚴重。

「你們去年幾個考上一中？」　全台私中比例都在漲

截至去年，台南市的國中生有高達20%就讀私校，每5人就有1位讀私校。

這個數字10年前沒多低，17%，但這10年來有增無減，而府城不是特例，全台灣22縣市，除了沒有私校的離島之外，每一個行政區最近10年來，都是私校越來越熱門的景況。

德哥直言，這反映的就是家長對公立教育不認同，「因為他們是用腳投票」，108課綱強調多元、適性揚才，但這點不被買單，升學率仍然是最重要的因素，就連他認識的南部大學教授，談起教育時，第一句話也是：「你們去年有幾個考上一中（台南一中）？」


家長對私中的青睞日漸上升，也讓私校在少子化浪潮下格外「抗跌」。《太報》透過教育部統計資料，比對全台共988所國中過去10年學生人數變化，發現目前全國846所公立國中裡，高達776所學生人數在過去10年呈現減少趨勢，9成公校都在縮減，然而在143所私立國中裡，卻有64校、將近半數學生仍在增加。


尤其在設有國中的354個行政區裡，除了竹北、林口等7區學生增加外，全台都呈現減少趨勢，另一方面，卻有32個行政區呈現公校減少、私校人數增加的態勢，主要集中於六都，並呈現吸納之姿。

「家境比較好的早就搬離這一區，剩下就去唸私校，沒資源的才來唸我們學校，所以我覺得我們很重要。」德哥感嘆，學生受到吸納下，如今國中教育呈現優秀學生往少數學校集中的趨勢，這對整體的教育發展非常不利。

尤其在他看起來，目前的公立學校假若「守規矩」，其實更難學生翻身。


鄉村小校型態特殊　守規矩反遇發展天花板

過去國、高中時期的教育，為了備戰升學考試，學生往往早自習就要到校考試或上課，此外如體育、音樂等藝能科也常被學科借用補課、考試，熬到放學後，往往還有第八節輔導課，晚上、週末還要上課者更是時有所聞。

而為了減輕學生的壓力，在如今教學正常化的政策下，這些額外的措施都被禁止，公立學校課後、假日不能安排課程，僅能針對經過鑑定的後段學生安排學習扶助措施，由老師給予補強，這也是各地方政府致力的「減C」計畫，要減少學生在會考被評為C級（待加強）的比例。

在德哥看來，接住底下的學生固然重要，但還遠遠不夠，「沒有人只是要吃飽而已，都會想往上，現在往上的路卻被封住」，第8節課可以做學習扶助，卻無法拿來做加強型課程，從中央到地方都投注資源扶弱，但卻缺乏拔尖措施，他呼籲主管機關可以給予彈性，在扶弱外，也讓學校可以在不違規的情況下設法提升學生基本學力，才能夠有機會吸引優秀學生留下來。

教學正常化是要讓學生能夠適性發展，但缺乏彈性的措施一體適用，卻成為不少學校的枷鎖。另一名來自北部沿海的國中教務主任則指出，他們每班人數往往不到10人，學生程度有人是70分，也有人是10-20分，連26個英文單字都背不齊全，差異非常大，不但老師很難兼顧，就連要採取分組合作教學也有困難，「教學上希望程度不要落差太大，但常態編班好像還是很考驗……」

其實，公校不乏能與明星私校抗衡者，甚至不少地方還有公校招生勝於私校的情況，但德哥指出，像這些學校，就是會把教學正常化做「轉化」，就是是偷偷違規，能跟私校分庭抗禮的因素，往往就是升學率，「其實就是類私校。」

關鍵仍是學校有沒有拼榜單的勢頭。在私中盛行的中彰地區，彰化縣教師職業工會理事長方仁瑞也舉例，當地公校過去有完全中學，可以提供獎學金、直升高中，後來依然不敵私校，不能挪用其他時間上進度、考試，在競爭上就有困難，家長還是會青睞力拼升學的私校。


教育團體估：若無法遏止，趨勢恐成「公校平庸化、私校明星化」

「也不能否認，家長就是覺得送去私中成績可以比較『保底』。」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理事長侯俊良表示，目前國中階段還是較重升學率，所以雖然課綱改變，但如果整體社會還是存有迷思，仍會有很大困境，也可以看到有些國中嘗試轉向實驗方式，整體來說，教育部、現場老師還是要更多溝通，淡化家長的升學考量；此外，整體制度朝向課綱調整，「不能升學制度沒跟上課綱。」

侯俊良也強調，雖然教學正常化仍是應該堅持的方向，回到源頭來說，各地教育局、教育處還是要落實查核學校是否常態編班，並規範私中不能透過考試篩選學生。

全國私校工會副理事長尤榮輝則分析，其實私中也呈現兩極化狀態，強者越強，弱者越弱，要有亮眼的升學績效，甚至有像醫科班這樣的架勢才有辦法維持，否則也可能走下坡面臨退場，而在目前趨勢下，未來公立國中會繼續呈現平庸化的趨勢，而私中則會更走向貴族化或明星化。

幾週前，校護發現有學生長濕疹，通知家長要帶學生看醫生，結果一拖就是好幾天，最後德哥親自出馬載學生去診所，醫生一看，發現長了虱子。

「民國幾年了？小孩還會長虱子？」學校臨著魚塭，家長大多從事第一級產業，德哥感嘆，學校的存在對許多地方來說萬分重要，很多家長其實沒能力照顧好孩子的健康和品格，教學要正常化沒錯，但還是希望放寬彈性，給學生更好的教育，「多點彈性，多點資源，多點信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