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被捕成俄國最年輕叛國罪犯　他見證母親被逼投票給普丁

西方國家本月1日與俄羅斯換囚，俄國釋放的16名囚犯中，包括年僅19歲的德俄雙重國籍青年里克。里克高中未畢業就被捕，成為俄國當代史上最年輕的「叛國罪」囚犯。他獲釋後受訪，談及自己發現俄國沒有民主只有個人崇拜，以及被羅織入罪的經歷。

里克（Kevin Lik）向英國廣播公司（BBC）表示，他出生於德國，和德籍父親與俄籍母親原本住在德國西部小鎮蒙塔鮑爾（Montabaur）。父母離異後，母親每隔兩三年會帶他返俄探親。2017年他12歲時，思鄉的母親決定帶他返俄定居。

他與母親住在北高加索城市梅柯普（Maykop）市郊，窗外可見遠山及一座軍事基地。他熱愛求學，曾得過許多地方與全國性的比賽獎狀。2018年的俄國總統大選則讓他開始對政治感興趣。

里克說，當時在公家醫院工作的母親維多利亞告訴他，公家派巴士載她和同事們去投票，要求他們「投給普丁，否則你們的獎金都會消失」。

里克當時就明白：俄國幾乎沒有民主可言。

對於學校裡每間教室都懸掛普丁肖像，里克也深感憤怒，「他們總是說，學校不是搞政治的地方。在學校裡懸掛肖像推動個人崇拜，是不對的」。

把普丁肖像換成納瓦尼　遭校方嚴厲警告

大約一年後，里克出手將學校裡的一幅普丁肖像換成反對派領袖納瓦尼（Alexei Navalny）的肖像，在校內引起一陣騷動。一位好心的老師建議里克小心一點，告訴他：「如果是在史達林統治時期，你會被槍斃。」

當時維多利亞也被請到學校。里克說，校方將母親訓斥了一頓，「對她大聲吼叫」。

在里克即將進入高三時，母親決定搬回德國定居。當時俄國已揮軍入侵烏克蘭，里克若要永久離境，必須自徵兵名單上除名。2023年2月9日，維多利亞赴兵役處辦理時，警察找上了她。

里克表示，警察毫無憑據地指控她在公眾場所口出穢言，判她拘役10天，也因此他們必須延後離境日期。

此時，一個人在家的里克決定不去上學。某一天他冒險外出幾小時，回家後發現家裡的物品「被大舉搬動過」。

母親獲釋後，帶著里克南下到有國際機場的索契（Sochi），準備搭機赴德國。他們入住一間旅館後外出用餐，里克發現一名戴口罩、穿帽T的男子用手機對著他拍攝。

返德定居前夕被捕　一只望遠鏡成入罪證據

幾秒鐘後，一輛廂型車開來停下，約8、9名聯邦安全局（FSB）幹員跳下車，其中一人抓住他的手臂，另一人向他表示：「已對你展開『叛國罪名』刑事調查。」里克驚訝萬分。

里克表示，他被捕後不久就想到，FSB特工柯拉希可夫（Vadim Krasikov）在柏林暗殺一名男子後，遭德國判處無期徒刑。里克懷疑俄國是要拿擁有德國籍的他當作「人質」，換回柯拉希可夫。

在本月初的換囚行動中，柯拉希可夫的確是俄國換回的囚犯之一。

里克表示，FSB將他和母親押回家中，從中搜出一只望遠鏡，那是母親多年前送他的生日禮物。FSB懷疑他用望遠鏡拍攝窗外軍事基地的軍車，並暗中傳送給德國情報人員。幹員確實在他的手機和筆電中找到軍事基地的照片，里克也承認是由他拍攝，但他無意傳給任何人。

當時年僅17歲的里克，在凌晨3時被帶往當地FSB分站訊問。雖然有母親陪同，但他還是很害怕。被指派他的律師要他直接認罪，換取減刑。

現在的里克已可熟稔引用俄國刑法及各種法律術語，解釋他是受到不當指控。但當時的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送入成人監獄後　遭囚犯圍毆

當時幹員要他在一份已經打好字的自白上簽名。他後來很懊惱自己簽了名，但當時擔心的是，如果不簽名，情況會變得更糟，「他們可能開始對我媽媽施壓」。當時FSB幹員還威脅說，他們有權查封他和媽媽的公寓。

里克說，FSB提出的罪證毫無根據，「這只是一盤棋，很明顯毫無正義可言」。

里克當天被送往一處少年看守所獨囚，整夜無眠，「他們送食物給我，但我根本吃不下。我只想見到媽媽。」

幾個月後，里克滿18歲，被送往另一處監獄與成年囚犯一同關押，結果被一群囚犯暴打，「他們綁住我的雙手，痛打我，還用菸蒂燙我。他們痛捶我的胸部，打到我不能呼吸」。

那幾個月當中，當局一直在對里克進行調查。他的班導師做出對他不利的證詞，指他有一次赴莫斯科參加學術競賽時，去了德國大使館和情報官員接觸。里克則表示，當時他只是因為年滿16歲了，所以到大使館去申請德國身分證。

俄國國防部則分析了里克拍攝的軍事基地照片，判定照片並不構成國家機密，但若落入外國手中，可能對俄國造成損害。

陌生人來信成獄中重要慰藉

里克這才知道，FSB關於他的檔案中，甚至有他兩歲時隨媽媽返俄探親的照片；此外，自2021年起，FSB就開始監聽他的電話。

2023年12月，里克在被捕10個月後遭判叛國罪成立，判處在流放地關押4年。判刑經媒體報導後，開始有陌生人寫信給他。

「那些信幫了我很大的忙。我生日時收到60封卡片，我的目標是一一回信給對方。」但後來獄方將信件和卡片全部沒收。

里克被移監多次後，今年6月終於被送到阿爾漢格爾斯克（Arkhangelsk ）的14號流放地。之後幾週他都用讀書和學習來打發時間，直到7月23日，突然有一名獄方高官要求他「迅速寫一封陳情信」請求總統特赦。

到了28日，一名獄警在流放地攔下他，要他去拿自己的牙刷、牙膏和拖鞋。「通常這種情況是要把人送進獨囚室」，但他是被關進一間辦公室。29日凌晨1時，一列車隊前來接他，他才想起換囚的可能。

里克被送上飛機飛往莫斯科後，又送進一間監獄關到8月1日，再與15名其他囚犯一起搭上飛機，飛往土耳其。一如里克先前所料，殺手柯拉希可夫是8名西方國家釋放回俄國的囚犯之一。俄國釋放的囚犯則包括《華爾街日報》記者格什科維奇（Evan Gershkovich）、美國前海軍陸戰隊員惠蘭（Paul Whelan）等人。

里克獲釋後被送往德國，接受身體檢查後終於與母親團圓。「她哭了，我跟她說一切都很好，不用擔心，還有我很愛她。」

目前里克與母親一起住在德國，他一心想完成高中學業。里克說：「我沒有報復的念頭，但我確實很想參與反對運動。」

里克仍保存著他的囚服。被問到他之前被迫穿著囚服時最想做什麼事，他說：「當然是抱著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