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急轉彎》在宛若災難的一年之終上映,巧合般為這些集體焦躁、不安、迷茫的人們,說一則床邊故事。
《靈魂急轉彎》中,靈魂22號以及Joe。(圖片來源/官方劇照)
片中主角Joe Gardner是一位中年音樂老師,好不容易被學校聘用了卻悶悶不樂,我們才知道,原來這位音樂老師從小夢想成為傑出的爵士樂手,小時候因為父親帶領而聽見爵士樂,那場美好的音樂啟蒙到了長大之後卻成為偌大壓力。
待在學校教室宛如坐困愁城,卻又不夠優秀而終究在世俗裡平庸,偶然爭取到一場音樂會的演出機會,就像手握改變人生的彩券,沒想到還來不及兌現,卻因為一場意外而「靈魂出竅」,來到另個世界——「投胎先修班」。
觸及死亡,《靈魂急轉彎》其實最想講的是「生命」,也就是其中的「火花」(Spark)——做什麼會讓你感到開心、興奮,又或者,進入那「忘我之境」。調皮的靈魂「22號」因為一直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火花,表面上對投胎毫無興趣,其實是經歷無數人的疑問、斥責,也覺得自己「不值得活」了。
我們窮極一生尋找所謂的「志業」(purpose),小時候在稿紙上寫「我的志向」,長大後填志願,畢業後選擇工作,我們不斷不斷地,被這個世界逼問著自己的「目標」。
於是活著似乎變成一種功能性的工具,為了做什麼而活,為了實現什麼而活,但活著,能不能就只是活著?能不能不必追尋什麼,完成什麼?
皮克斯告訴我們,就算沒有目標,我們依然擁有生命中的火花(Spark),那便是好好生活。
22號意外地進入Joe的身體,進入那個他曾嫌棄到不行的人類軀體,踏上他曾發誓永遠不要投胎的地球,卻也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生活中簡單的美好,便足以讓人幸福,他也有火花,那是他以為自己永遠找不到的火花,就在落葉飄落、棒棒糖在口中融化、披薩的香氣中,感受風吹,感受與人交談,感受別人因為自己而改變,在那些微小而偉大的瞬間,他找到了火花。
在《靈魂急轉彎》中,Joe(圖右)是一名中年音樂老師。(圖片來源/官方劇照)
反倒是Joe在終於趕上那場表演後,儘管表演博得滿堂彩,長久以來夢想已久的畫面終於成真,襲面而來的卻是龐大的空虛感,實現了目標,然後呢?我們都有過那種到達某個高點後,以為自己終將豁然開朗,卻發現快樂往往存在短暫,很快地又會發現另一個高點,於是我們終將在奔波中疲倦。
這時,皮克斯在故事中告訴我們另個寓言故事,「小魚問大魚說:海洋在哪裡?大魚笑回,這裡就是海洋。小魚說,那只不過就是水,我要找的叫作『海洋』。」Joe頓悟,或許一生汲汲營營,根本不是存在的意義。
存在的意義可以很簡單,不在功成名就,不在實現使命,而就是「存在」本身。
編劇彼特·達克特(Peter Docter)在《腦筋急轉彎》中拓寬了我們對情緒的狹隘想像,在《天外奇蹟》中告訴我們實現夢想永遠不嫌遲,在《玩具總動員》中賦予童年靈魂,讓觀眾重回單純而美好的往日時光。
這回《靈魂急轉彎》的取向又更加成熟了,當生命失去熱情,當目標混沌不明,生活依然有其價值,整部電影是一場三幕劇的辯證過程,為了現實犧牲夢想地苟活,達成夢想後的失落,最終尋找真正的生命價值,似乎也反映了這個時代,這個世代,是巧合,也是必然。
劇情主角設定為爵士樂手,電影配樂同樣精彩,在鋼琴家Jon Batiste的譜寫下,爵士樂貫串全片,聽覺上相當享受,從關鍵表演場的<Born to Play>,略帶歡欣動感的<Just Us>,抑或片末改編自1960年代的歌曲<It's All Right>,本身就是一場別具風采的爵士表演,在電影中更是相得益彰。
故事最後,心靈導師Jerry決定再給Joe一次重返地球的機會,這是相當巧妙的結尾,不僅讓故事在最後的悵然中獲得一些正面釋放,也因而引導出那句最重要的母題,當Jerry問他「你會如何過這一生?」(How are you going to spend your life?),Joe說「我不確定,但我知道,我會盡情享受每一刻。」( I’m not sure. But I do know, I’m going to live every minute of it.)
走過這一遭,Joe不會再是原本的J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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