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紹宇專欄｜2020年度十佳電影，從電影裡看見黑暗中的微光

種族與階級矛盾激化，亂世下的人性：《悲慘世界》、《親愛的莎瑪》

近年保護主義再起，階級與種族對抗成為未爆彈，尤其在種族紛雜的歐美地區更為明顯。今年五月，非裔美國人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Perry Floyd）遭白人警察濫用暴力壓制而死，再度掀起美國黑人BLM運動，不僅串聯運動在全美遍地開花，影響力甚至越過地域邊界，世界各地皆有聲援遊行。

影像創作總與社會有所互動，法國電影《悲慘世界》（並非雨果經典作品）便是一部描述巴黎近郊黑人平民與白人警察間的矛盾衝突事件，不失為一則現實寓言。

貫串全片的緊繃氛圍，讓觀眾看見不一樣的巴黎，撕下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浪漫濾鏡，鏡頭下的巴黎是髒亂、衝突與失控的族群對抗前線，卻也更符合巴黎的真實樣貌。

法國作為歐洲最多黑人移民人口國家，隨處可見不同種族共存的景象，花都巴黎何以成為悲慘世界，是社會結構與階級複製而成的結果，電影批判精準，力道驚人。

與之相映的，是另部由英國與敘利亞合拍的紀錄片《親愛的莎瑪》，以敘利亞內戰為背景，在阿拉伯之春的蔓延下，敘利亞也顛簸地踏上民主化之路，一位來到北敘利亞城市阿勒坡讀書的女孩，碰巧遇上這股風潮。只不過，等待她的不是民主自由，而是無止盡的戰火摧殘，阿勒坡城內的人們也成為列強交鋒下的犧牲品。

這位女孩後來成為一名戰地記者，在阿勒坡遇見另一半並且產下女兒。本片充滿許多珍貴第一手畫面，一窺阿勒坡斷垣殘壁下的人性，讓這座城市不再只是新聞上的一個地區名詞，堪稱年度觀影體驗最震撼的一部作品。

法國電影《悲慘世界》。（圖片來源／劇照）

歐陸影像魅力，人物血肉令人心嚮：《醉好的時光》、《85年的夏天》、《馬丁伊登》

儘管外國商業大片因為疫情關係減少許多，今年仍有多部來自歐洲的優秀電影，寄託各自文化於電影創作中。丹麥代表《醉好的時光》巧妙將丹麥人喜飲酒的嗜好放入電影，並寫實描繪中年男性在面臨職業、婚姻和家庭不順的迷茫中，如何仰賴一場「酒精實驗」，找尋各自不同的人生出口。

來自法國的《85年的夏天》相較之下則更為私密，二位在海濱相遇的法國男孩墜入愛河，偏偏一位羞澀，一位狂放，對於愛情的理解也自然不同，改編自小說《在我墳上起舞》，電影畫面優美，盡顯導演馮斯瓦歐容（Francois Ozon）的強烈風格，呈現愛情中的轉瞬即逝，將青春二字刻畫深刻。

來自義大利，同樣改編自文學作品的《馬丁伊登》，被視為美國作家傑克倫敦（Jack London）的自傳式小說，敘述主角如何從不識字的水手成為一代文壇知名作家，帶有文學性的影像風格，也托出那樣時代下一場註定未果的愛情，電影透過作者內心掙扎與哲學性思辨將這位角色立體化展現而成，結尾處理尤其精彩。

《85年的夏天》改編自小說《在我墳上起舞》。（圖片來源／劇照）

女性觀點，這個讓人失望的世界：《我們與愛的距離》、《從不，很少，有時，總是》

今年所選的十大佳片中，共有四部以女性作為主角，其中女性論述特別出彩的屬南韓的《我們與愛的距離》與美國的《從不，很少，有時，總是》。

兩者皆描述青少女成長的煩惱與困惑，前者是面臨愛情、親情與友情的不順利，這個世界似乎總是令她失望，在孤獨裡踽踽獨行，《我》是導演金寶拉的首部長片，導演功力卻毫不生澀，全片對於家庭的細膩描寫使人聯想到經典臺片《一一》，在不完美的人生當中，我們都能從這個女孩的影子中，尋見自己的樣貌。

無獨有偶，《從》中的女孩也面臨類似的處境，不小心懷孕後決定墮胎，這位來自賓州的女孩因法規限制得前往紐約進行手術，片中男性的缺席、卸責和無能，映照女性在社會上的先天弱勢和不公，起初令人費解的特別片名是電影當中張力最強的一場戲。

在人生最無助的時刻，願意傾聽理解的竟是一位陌生人，電影帶出的女性處境使人心疼。

電影，讓黑暗的盡頭有一絲微光：《游牧人生》、《爺爺的死亡排練》、《靈魂急轉彎》

在黑暗的隧道裡中，前方一絲微光總能帶給人無限慰藉，這或許是今年電影之於觀眾最貼切的關係。最後選的前三佳片《游牧人生》、《爺爺的死亡排練》、《靈魂急轉彎》，分別為劇情片、紀錄片和動畫片，但它們都傳遞給人們無盡慰藉和希望。此時此刻，我們需要這樣的電影，加上它們本身即具備的好故事與傑出的敘事能力，也自然而然登頂今年的年度佳片。

皮克斯繼《腦筋急轉彎》的成功，新作《靈魂急轉彎》沒有讓人失望，儘管有些設計看得見前作的影子，但《靈》探討格局一舉提升，講述尋覓人生價值卻絲毫不落入窠臼，促使我們回想起自己內心最原始的聲音，什麼事會讓人激起火花（Spark）？

在生活或職業倦怠的剎那，在人生意志動搖的撞牆期，能否給自己一點時間停下腳步，那些被視為普通日常其實都充滿著感動的瞬間。敘事風格真誠，影像精緻討喜，探討死亡、投胎等嚴肅議題，卻不落俗套，給人無限感動與憧憬。

同樣講述生死議題，Netflix紀錄片《爺爺的死亡排練》以詼諧幽默的手法，展現一個人如何將逝者的樣貌「記憶」下來，這是身為導演的女兒獻給爸爸最棒的告別禮物，也是一場給予彼此的救贖，兼具歡笑和淚水，人生的道別時常突如其來，因此更要學習怎麼好好說再見，透過本片的溫馨和動人，讓人對於死亡有全新的見解。

如果來不及與摯愛告別，這一群人選擇放逐自己，放逐生活，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價值。

我選擇將今年最棒的作品給美國電影《游牧人生》，金融海嘯後留下創傷的人們，從「游牧」中理解自己，並與過往和解，攝影與配樂絕佳，故事本身亦充滿現實對映，這是充滿離別、死亡的一年，當我們因為疫情被迫隔離在家，世界上更有無數人與親人天人永別，我們都是在路上的人們，帶著各自的傷痛與遺憾，期望在天光未亮的荒原上，盼見一道晨曦曙光。

或許就像電影中說的，「沒有人真正的離開，我們路上見。」

獻給2020年的電影們。

《游牧人生》。（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本文為合作專欄，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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