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專欄：台積電選了美國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跟中國「交代」

就在三年前，台積電還企圖待在中美之間越來越難騎的牆頭上。美國的晶片購買量比中國大得多，但是中國的成長速度又比美國要快，雙方都是這個全球最先進半導體製造商的重要市場。

然而，任何的中立表象本週都已被撕碎：在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問台北期間，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創始人張忠謀，連同台灣總統蔡英文，與她見了面。雖然台積電可能想說它只是出於禮貌接待了來訪貴賓，但中國肯定不會這麼看。

針對裴洛西執意訪台，北京方面「回敬」了自1995年朝著台灣方向發射飛彈以來的最大規模軍演。1995年因為時任台灣總統李登輝訪問美國，北京發射飛彈、加劇了台海緊張局勢，並促使華盛頓當時派出兩個航母戰鬥群。

中國還宣布了一系列經濟反制措施，先禁了100多家台灣食品供應商，接著又限制了魚和水果對中國的輸入。現在超過2,000種台灣食品遭到封殺。

值得一提的是，到目前為止晶片還未受到制裁。如果北京真想把政治擺在經濟前面，那麼它將禁止台積電和包括聯華電子、聯發科在內的其他台灣晶片公司的產品。但這種做法將是魯莽且不太可能的，因為中國需要新竹——所有這些公司的所在地，儘管它想懲罰蔡英文政府。雖然北京已斥下巨資——有些人稱超過1,000億美元（約2.99兆元台幣）——發展這個行業，但它在晶片製造方面仍落後於台灣和美國。

華盛頓希望維持這種狀態，同時拉攏台積電。這是因為這家台灣代工廠生產世界上最先進的電腦晶片，為從iPhone到先進武器的各種東西所需。台積電長期以來試圖遠離政治，避免選邊站——去產晶片、交朋友、賺大錢，而不去樹敵。這家台灣最大的公司一直很擅長中立。「我們是所有人的代工商」是個天真的說法。

其實，在裴洛西的專機於週二晚上抵達台灣之前，台積電「忠於」美國就早已成了定局，儘管該公司自己不這麼認為。對華銷售受到限制，包括台灣工廠生產的產品在內。一項美前總統川普政府出台、拜登政府繼續執行的規定，禁止台積電為華為生產先進半導體，台積電的中國收入去年已重挫30%。直至2020年為止，華為是台積電最大的客戶之一。

然後，台積電決定在亞利桑那州建立一個新工廠，最早將於2024年量產5nm晶片。從表面上看，這事無關政治。但5nm技術比該公司在中國部署的任何一種技術都要領先10年左右，所以這表明了它把重點放在了哪裡。公平地說，台積電被束縛了手腳。台灣和美國政府的限制措施，意味著它不能在南京或上海的工廠使用任何更先進的工藝，而且在一家昂貴的美國新工廠使用舊工藝在經濟上是不划算的。

美國眾議院上週通過的晶片法融資法案，幫助鞏固了台積電與「美國隊」的關係。美國國會撥了390億美元（約1.16兆元台幣）用於「加強國內生態系統裡的半導體先進測試、組裝和封裝能力」。這家台灣公司已明確表示，其在美國的商業模式和未來擴張取決於補貼。單靠這一點並不能保證其忠誠度，畢竟，企業非常善於從不同政府那裡獲取福利，而不承諾效忠。

但是，晶片法及其融資法案的條款，確實不許拿了美國資金的公司參與「涉及中國半導體製造能力實質性擴張的任何重大交易」。「傳統半導體」（定義為28nm或更老的技術）投資例外，28nm工藝是台積電在2010年就推出了的，現在僅占其收入的10%。

既然台積電幾乎可以肯定會接收晶片法撥款，那它就將受到這些限制措施的約束。這意味著在華擴張將局限於極老的工藝，而在這個領域，包括中芯國際在內的本土競爭對手已經成熟起來了。這種投資對北京追趕世界其他地區的計畫幾乎毫無助益，而且鑒於傳統晶片產能在中國市場競爭激烈，其對台積電來說也不是門好生意。

這並不意味著中國會放棄。如果它不能通過提供補貼和許以利潤豐厚的訂單來吸引台積電在華擴張，則可能會訴諸其他手段。北京方面曾通過制裁、罰款和逃稅、反托辣斯之類的起訴來得償所願。在2015年，高通公司就因違反了中國的反托辣斯法而被罰近10億美元（約299.49億元台幣）。台積電將會非常熟悉這個案例，並且在未來幾年將需要小心翼翼。

所有這些地緣政治干擾的最終結果是，台積電和中國幾乎無法給對方提供什麼好處。可以肯定的是，北京方面樂於獲得台灣公司的一些技術，但其他大門正在關閉。台積電的規模和實力將確保它仍然是所有人的代工廠——除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