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怎麼了？會對全球造成什麼衝擊？

中國經濟本週接連傳出的壞消息，顯示這個原本寄望靠「疫後復甦」一舉復興的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恐怕已陷入「資產負債表衰退」的結構風險中。

更糟的是，儘管對外營造出無所不能的「集中辦大事」形象，中國政府現在恐怕無計可施。中國經濟走軟的衝擊將在全球大宗商品市場、股市紛紛浮現，許多投資人現在問的不是中國是否將陷入經濟困境，而是中國是否將和日本一樣，進入30年停滯的「失落世代」。

中國經濟現況有多糟？

中國政府今年的經濟增長目標是5%，在一個全球經濟估計僅能增長2.8%的全球環境中，這個數字看起來並不差。問題在於，這個5%年增長率是基於去年中國仍陷在「動態清零」政策箝制、經濟表現極差的基礎下，才有這樣幅度的增長。彭博經濟研究評估，如果剔除去年疫情管控負面因素造成的低基期效益，中國今年經濟增長率應該接近3%，約是疫情之前的一半水準。

而且，本週的數據顯示中國的消費者物價已經陷入零增長狀況，生產者物價更陷入連續9個月負增長。調查企業未來投資信心的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已在衰退邊緣盤旋，主要反映內需的服務業採購經理人指數表現也並不強勁。這些是「通貨緊縮」的訊號，凸顯出中國經濟需求不振，經濟信心低落的情況。

這會造成什麼問題？

中國仍是世界工廠，全球有相當龐大的就業機會與生產能力都看中國的經濟表現。國際貨幣基金（IMF）估計，未來5年內全球經濟增長表現有22.6%靠中國貢獻，是美國的兩倍。

中國衝擊全球經濟的直接途徑是貿易，對於巴西、澳洲等仰賴原物料出口的國家來說，中國的建設、原物料需求衝擊最大。在中國疫後復甦不如預期下，主要大宗原物料，像是鋼筋、鐵礦砂價格今年來已在下滑。世界工廠停機，也衝擊台灣、南韓等輸送大量原組件要中國組裝成成品的國家，台韓都正經歷兩位數的出口下滑。

而在疫情管制解除超過半年後，中國觀光客並未像預計那樣湧入全球各地，打擊了仰賴觀光需求的國家。如果高利率壓力讓美國今年也陷入衰退，全球兩大經濟引擎同時熄火，對全球將造成多重打擊。

中國的問題出在哪裡？

中國18兆美元規模的經濟正在遭遇多重的挑戰。最新數據顯示6月的製造業景氣繼續萎縮。在疫情期間持續拉動中國經濟表現的出口，現在也在下滑。中國單月出口額在2021年12月創下3,400億美元的歷史高點後，今年5月滑落至2,835億美元，比去年同期下滑7.5%。歐美為了抵抗通膨而祭出的高利率政策正在降低對中國商品的消費需求，而美國與歐洲基於安全考量，對中國的貿易限制，也將使中國外貿狀況更加惡化。

中國進口額在今年前5個月比去年同期衰退6.7%，比去年還在疫情時仍有1.1%年增率，不可同日而語，這顯示中國內需衰弱的狀況。

債務問題也正箝制中國的發展。在疫情期間，正常的銀行與金融市場融資管道萎縮下，中國地方政府透過地方政府融資平台，也就是俗稱的「城投」，靠賣地、房產獲得現金。這筆隱性債務急速膨脹，可能造成中國金融體系的問題。根據彭博經濟研究的估計，如果美國衰退、中國因債務高壓投資人轉為趨避風險的模式，中國的經濟年增長潛能可能被削掉1.2個百分點。

疫情管制解除後，中國的消費者呢？

今年一開始時，各界樂觀預期被封控3年的中國消費者將「報復性消費」、「報復性出行」，使消費市場、旅遊與餐飲服務市場猛力復甦。但是今年上半年，中國的消費者離開疫情管控，卻仍在承受失業、房價下跌造成的負財富效益情緒中，寧願存錢不願花錢。今年6月的端午節餐飲旅遊消費額甚至比去年同期還低，6月新車銷售額下滑。

而另一衝擊性因素是中國年輕人失業率飆漲至20.8%，除了讓喜歡嘗新的年輕人失去動力花錢，也拖累他們父母輩的經濟情緒。中國青年人失業率現在甚至比義大利還高。

房地產市場怎麼了？

中國政府在2020年強力打擊高溫的房地產市場，以避免房產泡沫破滅可能造成金融危機。這導致房價下跌，多家房產公司違約或者破產。中國的新屋銷售幾乎全部都是「預售屋」，購買者還沒看到房子就要開始還貸款。許多房產開發商在這波風暴中直接停工，房屋成為爛尾樓，一些不甘拿不到房子的貸款戶直接停止還款。還有更多的中國人醒覺到房價並非永遠上漲，開始停止買房。

這場爛尾樓風暴使北京政府警覺嚴重，去年底時推出一系列政策扶助房產業，但並沒有造成房產復甦。到今年中，中國新屋與二手屋價格已經持續一年下跌，並且沒有逢低接盤的買盤，陷入價量齊挫局面。

根據中國市場資訊公司克而瑞（CRIC）的數據，中國前一百大房地產企業的銷售總額，今年6月比去年同期衰退28%。日本野村集團的估計顯示，中國今年6月房地產銷售金額僅是2020與2021年同期的三分之一水準。

今年前5個月間，銀行新取得的房貸戶數量跌落到10年低點，貸款金額消退13%。中國政府本月示意將延展部分房地產開發商的貸款還款期限，給予繳利息的寬限期，這些動作能否刺激房市回穩尚待觀察。

中國政府有何作為？

中國人民銀行（央行）6月意外降息，降息是刺激經濟需求的傳統工具，當時曾引發各界預期北京政府將實施更多貨幣與財政刺激方案。這些可能的政策包括放鬆房產購置限制，對消費者的租稅暫時減免，進行更多基礎建設，政策激勵產業發展，尤其是高科技晶片產業。

但是到今年7月，中國政府實際實施的多是小幅漸進政策，例如延長電動車（「新能源車」）的免稅期。在債務壓力，以及習近平強調「共同富裕」、制止投機市場的政策下，中國很難進行大規模的刺激政策。

目前，中國主要國有銀行已開始對城投平台延展債務，提供免利息寬限期。一些城市則是解除購買多棟房屋的限制，並且降低頭期款（首付），希望刺激房產市場。

民間企業不能出力嗎？

在疫情期間，中國政府大舉增加疫情開支，相較之下民間投資意願低落。而其中最關鍵的事件可能是去年4月的上海封城，當時長達3個月封禁中國經濟活力最旺盛的大城，看似也重挫了中國民間投資信心，民間固定投資金額一路走滑，至今沒有復元跡象。

中國經濟前景為何？

目前巨量過度供給的房地產市場，假如真的能夠整理消化，也要花好幾年才能消化庫存。在中國都市化程度已告一段落，人口開始負成長的狀況下，房市需求也失去結構性支撐因素。這可能意味著中國將經歷一段長期的房市、債務重整時期，與此同時需求低迷，類似上世紀90年代開始的日本失落期。這樣的狀況被知名經濟學家辜朝明稱為「資產負債表衰退」，也就是人人都把第一要務放在還債，修復資產負債表，使需求無法提振。

在這種結構性衰退下，央行降息無法創造需求，因為人人都不願貸款，專注還債。這可能也是中國央行6月意外降息時，降息幅度僅10個基點（0.1個百分點）的原因。

如果中國陷入這樣的結構性停滯，彭博經濟研究估計，中國有可能無法像先前所預計那樣，在2030年代超越美國成為第一大經濟體，而且可能永遠無法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