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部在大阪舉辦連續19天的We Taiwan活動,背後除了宣傳台灣文化外,還期待透過實戰練兵。吳尚軒攝
關西世博期間,文化部在日本大阪市中心舉辦We Taiwan系列活動,上百場次活動內容橫跨電影、音樂、文學、劇場、視覺藝術與科技藝術等領域;這場舉辦19天,共計動員500人力的盛大慶典背後,是從巴黎文化奧運以來的經驗再升級,不只是一次性的煙火活動,主事者更期盼透過實戰練兵,讓台灣的團隊磨練出跨海溝通、對接、執行企劃的能力,未來才能在更多國際活動上,讓世界認識台灣文化。8月底的大阪公會堂很熱鬧。踏進門口,大禮堂外排滿人潮,等著入座欣賞《飲食男女》、《千禧曼波》等經典台灣電影,往兩旁手扶梯走去,一路排隊到樓下的民眾則等著擠上3樓,有些人要看台灣文學特展,也有人等著候補體驗VR作品;走出戶外,廣場前架起了繽紛的圓頂帳篷,連番上演來自台灣的原創親子劇,而在廣場另一端,超過4公尺的巨大人偶「艾拉」追逐昆蟲的模樣吸引人潮圍觀,再往後看去的市集也擠的人山人海,民眾爭相品嚐來自台灣的魯肉飯、蔥抓餅。
大阪公會堂是活動主舞台之一,每天都聚集大批人群。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公會堂外的市集,則吸引日本民眾爭相品嚐台灣小吃。吳尚軒攝
睽違60年後,世界博覽會再度於大阪舉行,夢洲會場外,上百個參展國家的旗幟迎風飄蕩,我國卻在政治現實下無法以國家館模式參展,僅能透過「Tech World」企業名義登場;不過,台灣這個名字卻在10多公里外的大阪市區大放光芒,熱鬧的活動背後更蘊含期許,期待帶領本土團隊磨練跨國經驗。
文化部長李遠接受《太報》訪問時直言,過去看台灣文化「好像很模糊」,大家看的書、電影都來自美國、日本或中華文化,但其實台灣文化很有韌性與包容,不管是從哪裡來的養分都可以吸受,其實上次文化部參與巴黎奧運,就可以看到外國觀眾開始發現台灣文化跟想像不太一樣,不是他們想像的中華文化、日本文化,因此要藉由參與這樣的大型活動,對外好好地展出台灣文化。
關西世博在舉行,台灣卻無法以國家名義參加。吳尚軒攝
從文化奧運到We Taiwan 「文化當主角」盼展現包容與韌性2024年巴黎奧運時,文化部在巴黎的拉特維公園舉辦「文化奧運」為選手應援,以辦桌為主題搭建廟埕場景,並連續15天邀請明華園日字戲劇團、變裝皇后妮妃雅、金曲歌后歌手阿爆、DJ林貓王等藝術家、表演團隊接力演出;歷經1年後從歐洲回到亞洲,「We Taiwan」除了大阪公會堂、童書之森空間外,還有位於梅田車站前的「.VS」文創空間,從8月2日開始連續19天,由38組藝文團隊輪番登場。
巴黎奧運期間,文化部舉辦文化奧運,邀請變裝皇后妮妃雅等藝術家赴巴黎表演。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文化部政務次長王時思表示,文化奧運時是為選手加油的應援活動,但到這次要思考的則是:「如果文化自己就是主角,那我們想要說什麼?」
對於呈現的台灣想像,李遠則以文學舉例,比如此次的台灣文學展從魔幻角度切入,談原住民族、日本文化以及漢文化留下來的神怪傳說。
過去台灣文學的經驗非常「貧血」,他知道自己的上一代有黃春明、白先勇,卻不知道1930年代中國有魯迅、老舍,也不知道日治時期代台灣有什麼作家,然而如今看下一代的文學創作者,他直言是嚇一跳,題材跟跨度都遠超以往,他舉例參展的小說《夜官巡場》,作者張嘉祥也是樂團裝咖人主唱,如今年輕人成為作家時,「他可以是漫畫家兼文學家,也可以是歌手兼文學家」,樣貌已經和過去不同,同時又可以把文學跟歷史、社會緊密結合,也因此文化部會試著挑選較年輕團隊,展現不同的樣貌。
於公會堂舉辦的台灣文學特展,以魔幻、神怪為主題。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夜官巡場》以嘉義民雄的鄉野奇譚為背景,裝咖人樂團則結合嗩吶、北管等元素,而在會堂外的演出,還包括由新勝景掌中戲劇團發起,集結台灣布袋戲菁英的野台戲《伏魔英雄帖之再現白光劍》。
李遠表示,過去這些民俗,包陣頭、喪葬文化遭到貶義,但它一直沒有逝去,仍然存在常民生活,當我們回頭去看時,就發現裡面有很多文化層面,比如為什麼台灣人葬禮辦得這麼歡樂?尤其鄉下還會找人表演、跳舞?是因為台灣人覺得死亡是很悲傷的事情,但不要把它處理得這麼悲傷,而這又跟台灣是移民社會,常常要面對死亡有關,這些事情裡都可以看出台灣的韌性與包容性。
他也談到,此外這次也邀請如編舞家黃翊與機器人「庫卡」共舞,或狠劇場等VR科技藝術作品,也都是呈現很多元的面貌。
民俗元素,也是此次展覽的重要內容。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規定不行!」 台日合作關鍵是彈性、嚴謹中找平衡複雜的台灣文化梳理出了脈絡,但要在相距1700公里的大阪落地執行,有諸多挑戰要克服。
大阪公會堂落成於1918年的大正時期,於1999年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We Taiwan選此當重要舞台,背後因緣是2015年時,台南市府在大阪舉辦「紅椅頭」觀光推廣活動,當時就選在公會堂登場。曾任台南市副市長的王時思回憶,這一回能用到公會堂空間,全靠當時的信任,甚至此次合作的日本技術團隊也是9年前的團隊,再透過他們協力尋找當地的音響、舞台、道具廠商協助,這中間各方來來回回不斷開會,不斷在每個環節突破日本人既有的想法。
大阪公會堂於1918年完工,並被列為重要文化財。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文化奧運的15天裡動員人力逾260人,而We Taiwan在19天裡,包含技術、幕後總共動員約500名人力,當中約有200人是來自台灣,平均每週都有70、80人輪番排班前來,以及300多位在地協力的日本團隊。
掌管演出規劃、執行及行政統籌的吳季娟,也是上回文化奧運的製作行政總統籌,她分享,自己去年奧運結束後就接下任務,很感謝她的團隊夥伴也願意一起投入,她自己12月時就開始跟著文化部來勘查過場地,在We Taiwan以前,從未有人如此大規模幾乎使用這個場地,由於公會堂裡許多桌椅也是古董,光要移動就需要跟日方來回溝通,而演出上,她也從2月開始幾乎每週跟日台團隊溝通,不斷對焦呈現的作品內容、需求,像是為什麼需要機器人、為什麼要VR等。
狠劇場VR作品《放開你的頭腦》,需要使用大量VR裝置。吳尚軒攝。
所有展出、演出的作品,也都要配合在地調整,翻譯日文版本。吳尚軒攝
在跨國合作過程中,吳季娟觀察到台日工作文化的根本差異。她指出,關鍵仍在於溝通,日方經常回應「規定不行」,於是台灣團隊會再提A、B、C等多個備案,此時對方儘管認同方案,卻仍堅持只能按原來方式做,最後他們常常會問日方:「你覺得這樣做對,只是沒辦法這樣做?那我們來做。」許多技術問題,就是這樣由台灣團隊處理,日方則確保安全規範。
從巴黎到大阪,她也認為,目前相關工作、技術人員對的經驗都逐步增加,跨國大型策展涉及多個舞台、大量不同性質的展覽或演出,往往要到前2週才能抓得準明確的人力需求,而很慶幸是,不同於巴黎奧運時大家幾乎都沒有休息時間,這次每個工作人員都能有1、2天休假,而此次人力之所以增加,一部分也是為了讓人員有空檔輪休,「要打持久戰就需要這個」,也很感謝文化部理解人力需求,並給予預算支持。
展覽時程拉到19天,也需要更多的人力,才能讓人員有空隙休息。吳尚軒攝
公會堂之外,另一個展區則是位於梅田的「.VS」空間,這座建築由安藤忠雄設計,於2024年才落成,策展人林昆穎策劃的「台灣光譜」展覽,包含透過15公尺挑高投影幕,結合陳澄波、廖繼春等前輩畫家作品打造的沉浸式視覺劇場,及展出藝術家陳景林打造的台灣染織工藝牆、巨幅藍染山水創作《臺灣母親河》等作品,藝術家李育昇的《臺灣特有種》神獸裝置,則結合音樂家柯智豪設計的廟宇鑼鼓聲、颱風風雨聲等聲場。
談到在此展出,林昆穎也對日方的嚴謹印象深刻,他表示像台灣策展時,常多準備備品,因為藝術家佈展到一半可能突然改變想法,因此都會預留變動空間,但日本團隊會很清楚指定物品項目、數量,規劃好以後就難調動,「備品2個就是2個,要多的就沒有」,或如展場燈光,台灣會預留改變顏色的空間,但是日方會很仔細先確認何時要什麼顏色,線路、燈光都要詳細確認過。
台灣光譜展覽,結合前輩藝術家作品打造沈浸式體驗劇場。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對此他也談到,像在工作方法上,台灣佈展是事後開檢討會,但是日本人會在每天一大早要開工前,把木工、電工等技術人員都聚集起來對焦,確認彼此當天工作順序、內容,討論是否有互相配合之處,接著整天就可以順暢運行,這也是他們此次學習後,可以仿效之處。
ACG大國交流有眉角 a-We合體脈脈打響台灣名號軟體的內容與人力、硬體的場地與技術克服之外,We Taiwan還有個不可忽視的關鍵:由設計師方序中團隊操刀的吉祥物a-We。
a-We的概念來自板塊擠壓產生的泡泡,設計上並融合ACG風格,充滿韌性又可愛的外表,吸引了大批日本粉絲。打開We Taiwan的社群X,不僅有每日活動宣傳,更有每天都有網友貼出自己二創的アウィ(a-We),而在活動最後一週於.VS舉辦的主題之夜,a-We與世博吉祥物脈脈(ミャクミャク)正式合體,更吸引來自全國各地的粉絲,不僅有粉絲從岩手縣搭車橫越1000公里前來,也有媽媽帶著小孩自己手做公仔,值得注意的是,有許多粉絲表示,自己本來對台灣並不熟悉,是在社群上被a-We吸引,才慢慢開始了解台灣。
a-We之夜裡,也邀請到世博設計系統藝術總監引地耕太(右)出席參加。資料照,文化部提供。
來自各地的日本粉絲紛紛上台分享對a-We的熱愛。吳尚軒攝
王時思說,這正是用文化語言溝通的案例,當世博推出脈脈當吉祥物時,就知道他們的溝通語言是角色IP,文化部也因此對焦出a-We,到不同國家交流時,都要有不同的溝通方式,有時是影視、電影、文學,有時是兒童繪本,要思考怎樣能獲得在地最大的共鳴,a-We後面接上的詞就是We Taiwan,誰加入都能變成「我們」,是流動的概念,a-We也會繼續國際任務,並根據不同國家變化,有不同的樣貌。
對於未來a-We是否成為官方吉祥物,王時思則解釋,這次測試結果很正向的,那就會持續,角色IP是老少咸宜、容易溝通的方式,所以文化部也打算保留這個方式,不一定要給它所謂官方身份,但希望在文化部的活動,尤其國際活動可以擔任角色,接下來也會慢慢發展出更完整的世界觀。
文化部規劃,a-We接下來還會持續參與各項國際活動。吳尚軒攝
文化國家隊有雛形?跨部會合作、預算支持都仍須努力19天活動最後在8月20日落幕,根據文化部統計,所有實體展區總共吸引20萬人次參與,而在數字背後還有什麼經驗留下?王時思則坦言,未來希望能夠「打群架」,如果能夠跨部會合作,比方說結合經濟部的技術和設備,或跟農業部合作以台灣水果、農產融入展覽,就可以有更璀璨的表現,對於國際策展,如今文化部已經摸索出一些方法論,也希望未來其他部會有機會慢慢加入。
未來大型國際策展若能跨部會合作,或許還會有更亮眼的表現。吳尚軒攝
她另外指出,跨國策展最大困難仍是場地,比如此次儘管提早1年,仍無法把公會堂完全租下,較好的做法應該是1年半前就要訂下場地,才能規劃展覽形式,但對台灣政府機關來說,1年半前就要進行規劃是比較困難的事,她期待台灣能慢慢從長遠方向思考,「不只是個標案,不能只是一次性放煙火」,要能一次次深化,有了這次經驗以後,也有機會跟日方有更多合作機會,而國際化是台灣非常需要努力的方向。
王時思也坦言,如立法院今年刪減文化部預算,都會讓交流變得很辛苦,希望未來政策面上能夠持續支持國際化,不論是合製或交流,才能讓台灣在艱險國際社會環境裡走下去。
國際化對於台灣來說,是必須持續努力的課題。圖為世博會場外。吳尚軒攝
林昆穎談到,過去台灣因觀眾人口不比國際大都會,各類型製作通常只能展演一次,等要推到國際上時因此缺乏經驗,但如今從表演藝術到影視,各領域都有中小型團隊開始走出國外,練習如何跟海外嫁接、宣傳、溝通,他認為除了宣揚台灣文化,從文化奧運到We Taiwan,最大收穫是能有機會練習跨國製作。
林昆穎說,他認為他們這批團隊扮演的是示範意義,期望相關知能可以擴散到文化部的政策裡,更具有國家隊的概念,「不是說我們是國家隊,是大家要準備好去走出去的話,有這麼一個範例可以讓你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