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罷免翻轉記】凌晨1點開會、6點起床顧孩　台中新手媽踏上「不流血的戰場」

大罷免延燒全台，原來是設計師的Connie在對中國的恐懼下挺身而出，號召罷免立委楊瓊瓔，儘管有另一半的支持，她仍得邊照顧孩子邊撐起罷免團隊，面對對手扎根30年的地方勢力、反對者的當面謾罵甚至肢體碰觸，以及熬夜到凌晨又要早起的作息，幾乎天天蠟燭兩頭燒，最終他們交出了2萬6000多份二階連署書，面對緊接而來的補件延長賽，她雖連嘆3聲「很累」但不害怕，喘口氣，還是繼續為愛撐下去。

Connie繫上安全帶、發動汽車，車上載著要送給志工的罷免文宣，車窗外，是她從小生長的台中舊縣區；坐在安全座椅裡的孩子睜著圓圓的雙眼，眼裡映著母親為了守護他而奔波的身影。

從投入罷免立委楊瓊瓔以來，這已經成為Connie熟悉的生活。

反送中喚醒恐懼拒當中國人　全職媽媽為愛號召罷免

「不好意思，這麼晚才能受訪。」接起《太報》記者電話時已是晚間將近10點，這幾個月來，Connie常常要等孩子被哄睡後，轉頭接著處理罷免工作。

從小生在台中大雅，她自認自己過去是所謂中間選民，雖然知道要投票，但對政黨沒有明顯好惡，尤其過去在藍營仍有王金平、徐中雄等本土派人物時，「我以前不覺得國民黨這麼壞。」

過去，Connie的政治參與頂多就是會去投票。圖為示意圖。資料照，廖瑞祥攝

求學時專攻工業設計，Connie前幾年都在外商公司做包裝設計，有了孩子後，她辭職在家當全職主婦，原來規劃等孩子長到3、4歲可以送幼兒園為止，沒想到大罷免的行動打亂了一切。

政治啟蒙是2019年香港反送中運動，當時，武警鎮壓、催淚彈襲擊抗議人民的畫面彌天亙地，加上後來看到鐵鍊女、《國有器官》等影片，Connie心中的恐懼被慢慢勾起，「我不討厭中國人，可是也不想成為中國人。」

去年（2024），面對國民黨、民眾黨推動的爭議修法，公民團體數度在立法院號召「青鳥行動」抗議，當時孩子已經5個月大的Connie快閃台北聲援，直播螢幕上藍白立委們拉扯，甚至毆打綠委的景象，讓她開始勾勒起一個畫面：他們會把台灣賣給中國，她不希望自己跟孩子活在那樣的世界，「知道中國的作為後，很多女性都會感到害怕。」



回到台中後，大罷免行動全台發芽，Connie也在網路上開始尋找同伴，然而城鄉的溫差非常明顯，眼見都會區罷團紛紛成立，潭子的罷免行動卻乾等近半年都無法推動，她於是自己先架起「中三拒瓔」臉書粉專、繪製圖卡，沒想到一動起來，志工終於開始加入，罷免楊瓊瓔團隊終於在去年底成軍。

「我是要避免你上戰場！」　她用決心說服丈夫支持

台中第三選區包含潭子、大雅、神岡、后里，從1989年以來，楊瓊瓔已經在此當了超過30年民代，Connie還記得，「阿公、阿嬤過世時，公祭都會看到她的背心來」，過去她對這些事沒特別留心，直到投入罷免後才驚覺，這些不起眼的人情都是阻力，原來他們是所謂艱困選區：「這種紅白帖對老人真的很有效，他們不太會看立法院的直播什麼，但很在意會不會看到人。」

地方的綿密網路，加上大罷免的政治攻防，家人自然有不少擔憂。

Connie回憶，罷免初期時，歌手閩南狼曾想跟各地罷團見面，了解罷免情況、能幫什麼忙，當時他出席公開場合都穿防彈背心，先生知道後擔心地問Connie，「妳真的要去嗎？」結果她回答：「我今天站出來，對我來說現在已經視同作戰」，而這是不用流血的作戰，「如果可以這樣避免你要上戰場，我願意站出來！」也讓丈夫徹底理解她的決心。



她的父母也有擔憂。Connie說，母親就曾問她，國民黨的罷免領銜人都被檢調約談，「妳這樣要怎麼辦？」她果斷回答：「我們沒有死人連署，我們真的是真槍實彈走上街頭，所以我們不怕！」如此決心也獲得父母的支持，父親更讚許她：「很勇敢。」

女志工被嗆、遭肢體騷擾　Connie嘆一度自我懷疑

儘管家人支持，志工團隊規模僅有20到30人，新手媽媽要撐起這場罷免仍然艱苦。

平日白天時，先生負責上班養家，Connie要在家一面顧小孩，一面用訊息、電話協調各種作業，等到晚上、假日先生接手孩子，她還要跟各路人馬開會，或上街舉牌、開記者會；原來她還曾期望，可以趁隙接些設計案填補家用，「後來發現根本沒辦法，這真的比上班還累，我們人太少了。」

對內，她常要跟志工討論陸戰策略、空戰宣傳，而在許多人還有本業要顧的情況下，團隊只能在晚上甚至半夜討論，往往一談就是凌晨1、2點，Connie要負責釐清、協調各方意見，「那是很痛苦的」，隔天6、7點又得睜開眼照顧孩子，「因為他早上就會醒，然後要餵他、陪他放電。」



人手吃緊下，Connie白天也需要出動，幫忙開車載送文宣、物資，這時她只能帶著孩子一起去送貨，「所以我都說，我是帶著小孩上職場」，這時她最擔心東西太重，沒辦法邊搬邊顧孩子，好在只要停車後，都有其他友軍幫忙。

罷團的運作辛苦，更逼人是街頭民眾嗆聲。「吃飽太閒」、「收民進黨多少錢？」類似的話語聽了不知道多少，而Connie認為，她最心痛的不是自己被罵，是看到志工們被民眾攻擊，尤其志工多是女性、新手媽媽，有時有男性反對者來踢館，甚至會故意幾乎貼到志工身上謾罵，「真的很噁心！我看了心裡都很難受，為什麼行使公民權也沒怎樣，可是這些人好像卻⋯⋯容不下其他聲音？」



嘆了口氣，Connie回憶身處這樣的環境，面對理直氣壯的羞辱，她幾乎每天都想放棄，「我曾經會有幻覺，到底是不是我在撕裂社會⋯⋯？如果我真的是理性的，為什麼卻要被這樣謾罵？我們真的很艱困」，如果不是家人一路上的支持，她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但她也笑著分享，其實街頭仍有許多有趣故事。有次她跟幾個女性志工在十字路口舉牌，突然一群刺青包手的男人圍上來，大家本來很是緊張，結果對方劈頭竟問：「連署書咧？」「給我4張！」簽完名後又再嗆聲：「你們等著，我會再烙人來簽！」永遠都有本來想不到的挑戰，但也會有想不到的幫助。

氣力放空還要打延長賽　對下一代的愛撐住她們繼續

神經繃到極限的半年過去，罷免楊瓊瓔團隊最終壓在死線前，繳出2萬6755份二階連署書，達到102%門檻。

在選委會門前的記者會上，Connie終於止不住情緒抽咽起來：「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力量，即使在街頭遭受楊瓊瓔支持者的謾罵⋯⋯還能順利達標，這是公民力量的展現；身為一個1歲多孩子的媽媽，我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仇恨楊瓊瓔委員，我是愛台灣，愛我長大的故鄉，是因為愛才站出來罷免。」



交件後的幾天，她終於有更多時間陪孩子，被問到這段日子的感想，Connie直言：「很累、很累、很累！」大家終於可以暫時放鬆，然而由於連署並未達到安全門檻，眼前還有補件延長賽，喘完一口氣還是得繼續，他們接著就要開始討論、修正補件策略，「辛苦都是為了下一代。可以說這是個清創的過程，你會覺得不舒服，可是最終還是要做一些事，讓事情往更理想的未來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