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都曾經被貼上壞孩子的標籤,但相信有一天,我們可以向世界證明我們存在的價值。」話語說得平靜但堅定,這是今年只有21歲的逆風劇團團長成瑋盛。
採訪當天,在他位於消防宿舍的房間中,擺放著他參加社會議題的布條與標語,背後是一片明亮的窗,掛著逆風劇團大大的旗子;他的語氣熱情又雀躍,很難聯想幾年前,他是個被社會局與警察局列為需要高度關懷的不良少年。
不同於多數的不良少年,可能生長於失能、高風險的家庭,成瑋盛的爸爸是消防員、媽媽是台北市政府的公務員,家中還有弟弟與妹妹,非常和樂又熱鬧,但在爸媽看不見的地方,他卻曾舉起拳頭、球棒與裝著鋼珠的瓦斯槍,單挑、打群架樣樣來,一言不合就把別人揍得頭破血流。
想起自己的荒唐歲月,成瑋盛坦承,「我國小還很乖,但上了國中就開始覺得抽菸很帥、打架很威風,而且那時候脾氣很差,只要有人惹我,我就會找他出來單挑,曾經把別人打到送醫院縫了好幾針。」
但打架鬧事,爸媽都不知道嗎?「我覺得我從那時候開始就有演戲的天份欸!在家裡都隱藏得很好。而且我運氣蠻好的,雖然好幾次被警察、少年隊壓制,但沒有留下什麼前科。」成瑋盛笑著說,「我爸媽是在我變好了、來聽我演講時,才知道我以前做過這些事情。」
當時的成瑋盛,大概是大同區最令警察與社工頭痛的其中一個孩子,國二那年還曾經跟朋友一起翹家去參加黑道公祭,甚至當起老大帶著學校的小弟們打群架。同年,一位社工帶他去參加台北市青少年代表的徵選,並且不斷鼓勵他,「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孩子,一定可以的。」讓他開始相信自己,也跟著自己眼中的「高材生」們一起開會、參與青少年議題,他笑著分享,「我以前都是握緊拳頭揍人的,後來才發現拿起麥克風講話,原來會有更多人聽。」
但升上高中後,成瑋盛的脾氣沒收斂多少,還在學校組了幫派,他分享著「山城十八少」的照片,「這張照片那麼多人,卻只有三個人升上高二,很多人都休學或退學甚至在少觀所與監獄進進出出」,而他最震撼的,是販毒的學姊在法庭自殺,這讓他開始思考,「如果我人生再不改變,或許就只能跟他們一樣了。」
幸好高二那年,他加入了戲劇社,並報名參加青藝盟所舉辦的花樣年華全國青少年戲劇節,自己將228事件改編為劇本演出,「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有能力完成一件事情。」對戲劇的熱愛在他心中發酵。高三那年,朋友組了一個「風箏計畫」,要到全台育幼院與青少年感化院,找尋對戲劇演出有興趣的孩子,成瑋盛決定休學跟隨。「當時大家都說我瘋了,明明再過一年就是大學生,但我為了說服家人,就自己上網找了企劃書後,把寫好的企劃書放在爸媽桌上,讓他們知道我是認真的。」
一年後,成瑋盛的心中開始有個計劃在發酵,「既然我這個愛打架的人可以被戲劇改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幫助其他跟我一樣的人呢?」高三復學後,他一邊準備學測,一邊找兩位朋友寫計劃,並獲得富邦圓夢計畫獎金,他認為,「就算曾被放棄,也能在逆風中找到青春的價值。」逆風劇團自此誕生。
如今成瑋盛已經是21歲的大三生了,逆風劇團也已經有50位團員,他略為難過地表示,「我們劇團的人幾乎都是育幼院或是少年感化院出來的,有個團員的媽媽是酒店小姐,當媽媽要去上班時,他都會哭鬧,所以他媽從小幫他打海洛因,直到被外婆發現才被送進中途之家。」另外還有出身於黑道世家、夢想就是能全家能一起吃頓飯,或是被媽媽拋棄、被爸爸家暴的團員。
「不過要辦劇團,一開始也沒那麼簡單啊!因為大家以前都是在混的,為了讓他們聽話,第一堂課我們還辦了打架比賽,我全打贏了之後他們才願意聽我的話。」而不同於其他劇團,在逆風劇團,想學導演、編劇、演戲、舞台設計或燈光設計,隨時都可以提出來,「我都請專業的朋友來教他們啊!」甚至連團員曾想自殺,成瑋盛都要兼任心理輔導員。
「為什麼我們比社工更能突破他們的心防,跟他們打交道?因為我們的經歷很像,所以我懂他們,他們懂我,我很清楚他們只是缺少一個能展現自己的舞台。」不過成瑋盛也坦承,「有些現在還在混的朋友,依然不願意改變,但我也不能勉強他們啊!但看著他們有的被抓去關、有的橫死街頭,我真的很難過。」此外社會缺乏同理心,無法設身處地的理解這些孩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是用一貫的標準指責他們。
不過這一切還是有收穫的,成瑋盛笑著說,「我有些混幫派的朋友,以前都跟我說成立劇團幹嘛?不如跟他們一起去打架!但他們還是偶爾會來看,上次我們在彩排一些跟黑道有關的戲,他們看到還跳下來指導團員,告訴大家真正的黑道說話、動作應該是怎樣。所以我相信有一天,他們會看見自己除了打架混幫派之外,也是可以有其他夢想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語氣依舊堅定,掩蓋過他只有21歲的事實,帶領我們看到社會另一個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