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籠之城2之2】頂著烈日才能顧生計　熱島裡的眾生如何自助？

隨著都市熱島效應越發嚴重，城市裡的戶外工作者，面對越來越嚴峻、惡劣的工作環境。當揮汗如雨才能照顧生計，他們如何面對不會回頭的氣溫？而當天氣越來越容易熱出病來，民間與官方又該如何放眼未來更長、更熱的夏天？

6月底，屏東一位老農在田間因高溫昏迷送醫，花蓮則有郵差疑似中暑而倒地昏迷；7月初，台南一名室內裝潢工人中暑後緊急送醫……每到夏日，類似這樣工人、外送員熱昏頭，甚至受傷、死亡的新聞不曾少過，而隨著地球越來越熱，衝擊只怕會更加嚴重。

根據衛福部統計，因為熱痙攣、熱昏厥、熱衰竭和中暑等熱傷害症狀而就醫的人次近年來不斷增加。2014年以後不但年年突破2000人次，2016、2017、2020、2023這4個年度，更都衝破2500人次；來到今年（2024），光是6月就一口氣達到738人次，是歷年同月最多，而7月截至7日為止就有329人次送醫，可能將超過去年7月的887人次，屆時又會創下另一個新高。



步步進逼的高溫威脅已是進行式，然而即便在都市裡，也並非所有人都能享有冷氣房的庇護，尤其為了生計，不得不在外打拼的人們，面對越來越嚴重的都市熱島效應，又該怎麼因應體感溫度動輒超過40°C的威脅？

心繫獎金外送員拼到暈　工會籲完善保險機制

談到戶外工作，這幾年都市裡最醒目的族群，莫過於穿著鮮豔制服、身背外送箱，騎著機車闖蕩在各大鬧區的外送員。

全國外送產業工會理事長陳昱安指出，外送員應對高溫，常見的做法就是改變工作時間，目前他們估算全職外送員大概是3成，其他多是來自各行各業的兼職者，他們遇上高溫或豪大雨時，可能就乾脆不出門跑單，而對全職者來說，有些人也會選擇避開午餐，自主改跑晚餐跟宵夜時段，「就是變成晝伏夜出。」



不過，需求與酬勞始終存在，白天仍然有人出門奔波，陳昱安也指出，對仍要跑單的外送員來說，防曬、降溫手段其實不多，常見就是袖套加上手機遮陽裝置，頂多加上隨身吊掛的小風扇，然後等待時間去便利商店避暑，也有人會更願意接百貨公司美食街的訂單，取餐時順便吹冷氣。但他也指出，外送員忙碌時，常常送餐期間的1、2個小時都不喝水，「我覺得大家不太會去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陳昱安進一步說明，目前外送平台的獎勵機制，是比如中午11時到1時之間完成一定訂單數會有額外獎勵，但這其實無形中造成心理暗示，比方說再送2單就多1000元，讓外送員容易自我強迫，並忽略身體情況繼續送單，也因此這幾年夏天都可以看到，外送員其實已經身體不舒服了還是繼續送餐，最後昏倒路邊的新聞。



「工會的訴求是希望平台端能完善保險，目前平台多僅替外送員保團體保險，但我們希望更全面納入第三人責任險，此外，現在送餐有所謂雨天加給，但也應該比照給高溫加給。」陳昱安強調。

在法律與體制的協助外，台灣的勞工群體間，近年來也終於開始出現新的降溫工具。

涼氣護體！做工的人籲：政府應鼓勵勞工使用降溫裝備

曾以《做工的人》一書聲名大噪的工人作家林立青，近年來創辦了攸惜關懷協會，主旨是協助街友自立更生，目前主要業務之一，就是帶著他們以高壓水槍進行地板清洗作業。

去年起，他在朋友介紹下接觸到了隨身降溫裝備，其中水冷服外表看似背心，在背後放入結冰水後，能透過微型水泵將冷水循環到全身降溫；另一種空調服，則是透過車用制冷晶片進行降溫，這兩種服裝如果再搭配內建風扇的特製背心，就能將低溫鎖在身旁，再透過風扇循環，即使夏日太陽直射，依然可以感覺冰涼舒適。

水冷服與空調服是近年新興的降溫設備。陳品佑攝

「這就是完全顛覆性的產品，真的差太多了。」林立青指出，過去工人的降溫方式都很「土砲」，通常是透過飲品，比方說冰水、青草茶或吃酸梅，也有些是提早6點上工，中午休息到2點才繼續，但其實像台北市這樣的市區，提早或夜間施工往往不可行，工程還是只能在白天進行，而儘管勞動法規規定雇主要提供如遮蔭等設施，但實際上效果甚微，他認為像這樣技術上的進步，才真的能夠改變勞動條件。

他指出，高溫對室外工作者的影響非常大，像耐不住曬的人，夏天時可能必須做一休一，甚至要休息更多天，「不是他們懶，是真的太累了，這種天氣要在太陽下做一整天很辛苦。」



水冷服跟空調服的設計最初都源自於日本。林立青指出，如今開始有廠商願意引入、製作，一方面也是因為缺工，過去勞工自我保護的意識低，此外工程也都拼低價，不懂得尊重基層勞動者，現在終於開始有轉變、被逼得必須重視，而全套降溫服裝只要約新台幣1萬元，其實跟一般工地設備比起來並非太昂貴，而他也認為，政府其實應該更積極鼓勵勞工、雇主購買類似裝備。

高溫假難界定？環團籲：先針對戶外工作者討論

同樣隨著勞動意識興起，近年民間不時出現「高溫假」的呼聲，近期也有求職網站指出，9成民眾期盼能有高溫假，然而勞動部表示，目前已經有「高氣溫戶外作業熱危害預防指引」內容設置，也有請職安署再檢視相關法規；勞動部長何佩珊7月9日赴立法院進行施政總質詢，對立委詢問是否研議高溫假、高溫津貼時，則表示將先修改法規要求雇主提供避難設備和設施。

對此，主婦聯盟環保基金會資深主任吳心萍指出，行政院人事總處曾在2013年邀集跨部會討論，最後認定因高溫難明確定義，而不適合以法制化方式規範高溫停班停課，然而在2024年的今天，如氣象署發表的通識影片也提到，未來台灣夏天恐怕長達210天、約7個月之久，呼籲政府有必要做出因應，討論室外工作族群高溫假的必要，提出認定原則，也便於各地方政府依循，至少應該要鑑別出外送員、郵差等工作，並針對他們是否能放假或有其他替代措施進行討論。



主婦聯盟也呼籲，未來在都市規劃上應保留都市風廊，並透過增加都市綠地、植物方式降溫。而在個人方面，吳心萍表示，他們也呼籲大家改變衣著習慣，尤其現在即使白天，街上往往還是能看到男性上班族西裝筆挺，當他們回到辦公室後，勢必要吹更冷的冷氣，不僅增加碳排，對健康也是惡性循環，呼籲可以改成輕便服裝，而這部分政府官員也可以帶頭達到宣示效果。

曾經風靡一時的影集《權力遊戲》裡，世界四季失序，只有連年長夏或長冬，劇中名言「凜冬將至」（Winter is coming）更讓劇迷朗朗上口；2024年的台灣則面臨截然不同的光景，越來越長、越來越熱的炎夏將至，我們還有更多事必須加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