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詠程專欄│斷捨離最難的階段便是面對未知的恐懼，「其實跨出第一步沒有那麼難」

最近的生活正面臨著轉變。

隨生涯的發展，原有租屋空間機能已不敷使用，前陣子兵荒馬亂的找尋著合適的租賃處，四處奔走像跑關一樣的看房，終於底定未來住所，我離開住了六年的士林，九月中正式入住新租屋處。

六年的時間不算短，五坪大左右的空間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生活所需品，以及記憶。大學時期擔任營隊幹部時夥伴設計的營服、活動用具，代表了修課紀錄的教科書、打工留下的制服、超商滿額送的公仔、速食店每年推出的可樂杯……

經常聽到所謂「斷、捨、離」的概念，本以為我是個對物質慾望不強烈的人，收拾起行李應當十分輕鬆，加上本就準備租賃處不可能久留，紙箱之類的物品也老早準備妥當，想不到面對一堆堆充滿意義的物件，霎時間無法決定要留、要丟。

  家裡每個角落都有記憶，也是難以斷捨離的原因。（圖片來源／Pexels）

我不斷想像著，入住新住處之後要怎麼布置各個空間，公寓哪些空間可以怎麼擺放規劃。可一面收著行李，卻又難以割捨那些代表過去的物件：大二跑營隊訂做的營服，厚重又占地方，幾乎不可能再穿上，表演用的童軍繩沾上煤炭和反覆沾黏的膠帶，其實老早不曾使用，只是偶爾在櫥櫃深處挖到，似乎在一瞬間回到大學時期那個勇往直前、連火焰紋身也不害怕的自己；大學的原文書，重到連拿起來都像在重訓，墊泡麵也嫌尺寸太大，可心裡某個角落小聲呼喊著，不曉得未來有一天，是不是會在推廣心理衛生的工作當中用到。

於是曉得了，最難捨棄的，是情感。

因為捨不得　找許多理由留下來

「我搬家了。」我想起那天朋友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吐出的這句話。

其實她早已察覺到同居兩年的男友，在接電話時總刻意避開她到陽台，只有在對著手機傳訊息時才會展開笑靨，還有生活中大大小小習慣的改變。可是她不問，當作一切從未發生，只在三巡酒後吐露同居一室對自己而言有多痛苦。「可是我不甘心。做錯事的人不是我，為什麼是我要離開？」

對她而言，兩年的時間裡累積了太多，無論是回憶、對未來的想像、或是大大小小兩人商量後一起購入的日常用品。投入的心力太多、感情太滿，要斷然離開縱有不捨，更重要的是，在這段情感當中，自己明明是忠誠的那一方，為什麼，卻要像是敗家犬一樣夾著尾巴逃跑？於是不斷用「現在這裡離我上班的地方很近」、「說不定對方只是工作上的上司，安靜點比較好談公事」、「單人套房房租這麼貴，我戶頭哪裡有錢？」等諸多理由，讓自己留在現在的處境中，即便知道，留下比離開更加痛苦。

然而距離上次相距不過一星期，她已然一副雲淡風輕。問起緣由，她淡淡聳了肩。「其實也沒甚麼，我那天生理痛，臨時跟公司請了假，回到家一開房門，就看到他抱著另一個女人睡著。超俗套的劇情。」

勇敢做出選擇，會發現其實沒有那麼難。（圖片來源／Pexels）

「說起來很奇妙，當下沒甚麼感覺，我只是隨手拿了書櫃上的小說往外走，打算到附近咖啡廳待到下班時間。一邊往外走的時候一邊無可抑制的笑出聲，可能有甚麼地方壞掉了吧？」

「一杯咖啡的時間裡，我就找到現在的套房，跟老闆請了假，隔天看房付訂，然後跟朋友一起把打包好的行李載走，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忍受頂樓加蓋，不用穿高跟鞋爬上六樓，不用為了他下班還要忙著做菜。幹，現在回頭想，我到底之前在撐甚麼？」

我問起她現在的感覺，她說，「說真的，應該說如釋重負吧？當然還是有點不甘心，怎麼會為了這種人浪費這麼多時間？可能就是所謂的沉沒成本吧？如果不是這件事，可能還在不斷說服自己只是多疑、還想著，也許再撐一下就過了磨合期。其實我們間的關係早就耗盡了，再也不曾溝通，只是容忍著對彼此的不滿，現在想想，如果繼續一輩子，我才真的可能發瘋。現在我的執念只有一件事，媽的！我一定要過得比他好。」

對失去感到害怕　對未知恐懼

是啊，有時我們無法捨棄某樣物品、某段關係、或甚至某個處境，或許只是因為對「失去」感到害怕，對改變感到擔憂；於是即便這段關係已然對自己沒有益處，卻寧可待在早已熟悉「已知」的日常，也好過去探索陌生的「未知」。

朋友的經驗提醒我，失去或許需要耗費成本、也許真的造成一些損失，但卻也可能是一個契機，讓我們重新去思考，生活當中究竟需要甚麼？而我們，又是甚麼？即便沒有了華服、沒有了頭銜或唇齒依連的關係，我們總能找到自己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

我把一周維持生活所需的物品塞進行李箱打包，經常使用的電器裝箱走出大門，宿舍的鐵門在我身後關上。再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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