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外交部宣布在兩個地方分別設立外館,一個很陌生,一個很熟悉。
陌生的那個地方叫索馬利蘭(Somaliland),遠在東非,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台灣人將它誤認為索馬利亞。
熟悉的那個地方是關島,台灣早在1991年就在關島設處,華航也在當地駐點。2017年,蔡英文總統決定關閉駐關島辦事處,理由是預算及人力的配置,關館後原駐關島辦事處的業務由駐帛琉大使館兼轄。
想不到,短短三年間,蔡總統決定重啟駐關島辦事處,理由是台美關係升級。
台灣與索馬利蘭宣布互設代表處。(圖片來源/蔡英文Twitter)
網路上酸言酸語或批評很多。針對索馬利蘭的部分,網民訕笑它「根本不是一個國家」,甚至是一個沒有任何國家承認的邊緣人。而針對關島,就是「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之類的政治口水。
其實以一個外交人的角度來看,上述這些酸言酸語都不是重點。我認為,以台灣的外交處境來說,在資源足夠且有效合理配置的前提下,能多開館處、開拓國際關係都是好事一樁。
沒人想跟索馬利蘭當朋友?沒關係,台灣過去有許多農耕隊及國際醫衛合作的經驗,可以跟索國分享。關島更不用說,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包括原住民文化交流、軍事合作、觀光經貿等。
倒是有一點值得大家討論:我們既有的外交模式,有沒有開創新局的可能性?
我說的外交模式,指的是外交部自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時期,長期以來浸濡的衙門文化,以及一套非常固定的模式,這個模式包括邦交國該怎麼做,非邦交國該怎麼做,業務又分成政務、僑務、商務、領務、接送機等。
我自己在洛杉磯(辦事處層級)及帛琉(大使館層級)服務過,在外交部也處理過北美及歐洲業務,雖只有短短十一年經歷,但大概也明白台灣外交部的行事風格。那是一種長期在承平時期的官僚應對文化,無關乎藍綠等政治顏色,而毋寧是一種溫文保守的官場之道。
以本文要討論的索馬利蘭來說,我其實很贊成在東非開館,儘管在短期內似乎不會有立即的外交斬獲。
但我思考的是,如果我們還是以過往在非洲這類農漁業、醫衛及教育合作的思維來開這個新館,意義大嗎?坦白說,我會持一定保留態度。理由很簡單,我們目前沒有跟索馬利蘭進行農漁業、醫衛及教育合作的迫切性及必要性。
但換個角度想,如果是以地緣戰略的思考切入,我會非常贊成在索馬利蘭開疆闢土。
若以地緣戰略為切點,作者贊同我國在索馬利蘭開闢疆土。(圖片來源/外交部Twitter)
第一,這是我們在東非的第一個官方駐外機構(暫時無需拘泥在是不是大使館這個稱謂),可以收集到許多有用的情資,光這一點就是無價。
第二,非洲現在已經被中國勢力牢牢抓緊,除了一帶一路之外,還有數不盡的投資及經貿交流。索馬利蘭隔壁的衣索比亞,是非洲聯盟的總部所在,也是中國的地緣勢力重鎮。如果台灣能在索馬利蘭插旗,不啻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宣示。
所以我會在意的點是,我們要派什麼樣的人過去?我們要用什麼思維來經營這個館?
當然不是說傳統外交部的文官沒有能力,而是說這個文官體系所習慣的模式,已經非常溫馴,縱使有許多有想法的年輕一輩,也多很快(被迫)同化或屈服於這個體系。
要派去索馬利蘭搞外交的人,我認為必須要有一點「野性」,能夠不受既有官僚文化限制,要能夠有敏銳情報收集資訊,更要擅長跨文化交際。他們所面對的,不只是近四百萬的索國人民,而是廣大無垠的東非及非洲,充滿巨大的文化跟種族差異性。
作者認為,派去索馬利蘭的人需要有點「野性」。(圖片來源/Muse Bihi Abdi Facebook)
關島也是類似的狀況。
當年關島閉館,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過往的接送機業務及僑務比例太重,導致政務無法凸顯。關島當然是美軍重要的基地所在,毋庸置疑。今天駐關島辦事處重新開啟,當然不是為了重新作關島的僑務跟接送機業務。
外交部在新聞稿已經提到,這是因為「臺美關係升級成『全球合作夥伴』及太平洋戰略地位的重要性」。換言之,關島辦事處的重要性在於台美的軍事合作。那為何有這迫切性呢?我想是中美對抗的結構下必然。
所以駐關島辦事處重新開館,其實對台灣島上偏安多年的百姓來說,其實應該帶來一點不安的警覺才是。
在台美沒有邦交的前提下,假設未來台灣跟美國「實質同盟」,而在這個同盟夥伴關係中,關島扮演了樞紐角色,假設有天中美開戰,台灣會不會捲入這場戰役?或者這樣問,在這場可能的中美戰役中,美國期待(甚或要求)台灣扮演何種角色或承擔何種責任?這才是我們應該問的問題。
無論是索馬利蘭還是關島,這兩個駐館都有值得嚴肅思考的地緣戰略議題。我也希望政府能派出真正的外交長才,廣納民間智慧,親赴這兩個戰場拚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