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強拆改造1700座清真寺　一文看中共如何將伊斯蘭教「中國化」

中國華北最大清真寺「竇店清真寺」曾有美麗的純白圓頂、高聳入雲的宣禮塔，皆為伊斯蘭建築經典元素，但今年經大幅改建後已成為類似北京天壇的「中國化」建築。事實上，這不過是中共過去5年拆毀或大幅「中國化」的1700多間清真寺之一。有穆斯林對於清真寺被迫大幅改建心痛難抑，更憂心伊斯蘭教在中國的未來。

《金融時報》27日發布題為〈中國如何拆毀伊斯蘭〉的調查報導，指出中共打壓伊斯蘭教不僅是在新疆，而是遍及全國。該報分析中國各地共2312間清真寺，發現自2018年以來，有1714間清真寺被拆毀或「漢化」成中式建築，外觀幾乎已看不出伊斯蘭元素。

在北京竇店清真寺的大門外飄揚著五星旗，寺內庭院有大型看板要求「促進團結，反對分化」。有不願具名的民眾受訪說，改建後的竇店清真寺「不完全像中式，也不像外國式」，變得「有點像（北京）人民大會堂」。

《金融時報》指出，中國穆斯林約2000萬人，雖然新疆維吾爾族最為外界所知，但大約半數穆斯林都屬於回族，主要聚居於寧夏和甘肅。

「好穆斯林」也逃不過宗教自由被剝奪命運

澳洲拉籌伯大學新疆問題專家雷國俊（James Leibold）說，在中共當局眼中，回族是「好穆斯林」，他們能說普通話，遵奉中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足堪信任」。因此回族向來比維吾爾族享有較多宗教自由。




然而，即使是「好穆斯林」的清真寺，5年來也無法逃脫被「漢化」或被夷為平地的命運。根據衛星照片分析，寧夏逾9成、甘肅逾8成的清真寺都被移除了伊斯蘭元素。回族穆斯林開始擔憂，他們的宗教自由也開始受侵蝕。

今年另一受矚目的清真寺是雲南省玉溪市通海縣的納家營清真寺。當地穆斯林5月爆發抗爭，欲阻止當局強拆圓頂，導致多人被捕。改建計畫因此延宕後，至6月仍恢復實施。《金融時報》刊出的衛星照片顯示，納家營清真寺的圓頂也已改為尖頂。

當地的回族穆斯林丁先生難過不已，「好像家被強拆了，卻只能看著，束手無策」。他表示，信眾之間都推斷「這不只是要拆圓頂而已」，而是要「摧毀我們的宗教」。

他說：「他們要把所有穆斯林漢化，把伊斯蘭教從生活裡消滅……要我們停止禮拜，停止宗教研究，改變我們的文化，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

在納家營清真寺改建抗議事件後，雲南另一座具象徵意義的「沙甸大清真寺」也在今年7月面臨被強拆圓頂的改建計畫，當局還向當地派駐大批警察與武警，防止抗議事件重演。

當時在沙甸地區進行田野調查的美國康乃爾大學學者尤蘇波夫（Ruslan Yusupov）表示，當地民眾陷入哀傷情緒，「覺得政府在逐漸縮減對待維吾爾族和回族之間的差異」。

總部位在紐約的「人權觀察」組織（Human Rights Watch，HRW）本月稍早發表報告指出，這些強行改造清真寺的做法，已侵犯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中的宗教自由。




中國外交部被問及相關回應時宣稱：「尊重與保護宗教自由是中國政府長久以來奉行的基本政策之一。我們嚴肅看待清真寺和其他宗教活動場所的保護與翻新，也保障信教民眾正常的宗教需求和活動。」

鄧小平執政時各地興建圓頂清真寺　習近平上任後大舉拆除

數百年來，回族穆斯林在中國各地興建的清真寺建築風格各異。許多清真寺及其他宗教建築在1960年的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摧毀，之後二十年間重建的清真寺大多以阿拉伯風格為主。

英國普利茅斯大學中國伊斯蘭文化學者錫克（Hannah Theaker）指出，鄧小平執政時較為自由開放的時期，掀起一股興建新清真寺的風潮，當時的清真寺主要特色就是禮拜堂的圓頂與高聳的宣禮塔。

學者都認為，轉捩點出現在習近平2013年出任國家主席、逐漸擴大對中國人民日常生活的控制之後。

美國馬里蘭州霜堡州立大學（Frostburg State University）的中國伊斯蘭文化學者馬海雲指出，習近平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之名，推動獨尊漢文化的民族主義，「之前的中共領導人沒人這麼做過」。

獨尊漢文化　宗教要愛國

2014年，習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重申要強調對讓各族人民增強「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對中華文化的認同」。2015年，他強調要堅持中國宗教的「中國化方向」。

雷國俊說，習近平「將伊斯蘭建築風格視為對意識型態純正、漢文化安全感的威脅象徵」，認為它「很危險」。

2017年，隸屬官方的「中國伊斯蘭教協會」召開清真寺建築風格研討會，認為從東南沿海到西北省份都出現清真寺建築「阿拉伯化」的傾向，以及「規模過大、裝飾豪華、攀比浪費」的問題。會議強調清真寺建築應該「體現中國風格，融入中華文化」，建成「凝聚各民族愛國心、中華情的家園」。

到了2019年，中國官方更制定伊斯蘭教中國化的「5年計畫」，要將伊斯蘭服飾、儀典、建築一概中國化，要求建立「符合中國特色的伊斯蘭文化型態」。

住在寧夏的回民穆罕默德（Mohammed）向《金融時報》表示，他所住村莊附近的清真寺圓頂都被拆了，儘管有農民帶著著鏟子去「保護我們的聖所」也制止不了。改建後的清真寺牆面上都加上了中共標語。

穆罕默德說，現在做禮拜時，阿訇（伊斯蘭宣教師）開頭的冗長發言都不是《古蘭經》裡真主安拉的教誨，而是宣傳中共是中國唯一合法的權力來源。

限制清真寺禮拜人數　可名正言順強拆

除了改變清真寺外觀，中共也對清真寺的活動做出限制。官方的中國伊斯蘭教協會2018年就曾要求清真寺升國旗、籌辦研讀《憲法》、社會主義價值觀、傳統中國文化的學習活動。




除了清真寺，中國近年也強拆教堂十字架，或摧毀藏傳佛教寺廟。

中共當局還禁止透過網路散播向未成年人傳教的內容，部分地方政府則發布通知，禁止18歲以下未成年人進入宗教場所，甚至完全禁止信教。

回族維權人士馬聚指出，許多地方官員還警告現職或退休公務人員，稱他們每年做禮拜的次數若超出規定，會拿不到養老金。

河南鄭州的回族穆斯林「小麥」（化名）則說，現在的新政策還限制清真寺做禮拜的人數，「我最常去的清真寺，做禮拜的人只剩下6成到7成，很多人都不敢來了」。

清真食品標章被貼「宗教極端化」標籤

學者錫克表示，做禮拜人數減少，正好為當局將信眾合併、拆毀清真寺的做法提供了正當理由。政府文件顯示，寧夏有三分之一清真寺的穆斯林被要求與其他清真寺合併，大約1000人。

寧夏另一座知名的「韋州清真大寺」2019年也被拆除圓頂，改為中式塔尖屋頂。穆罕默德說，他近期去過以後「非常難過」，「那裡現在都是空的，到處都上了鎖」。

他說，韋州清真大寺是寧夏最有名的清真寺，「他們可以就這樣把它關了？」「那種感覺就像是中共向所有穆斯林說『去你的』」。

中共對伊斯蘭教的打壓不僅限於清真寺改建，部分地區還開始取消「清真認證」（Halal）的食品標章，因為有官員宣稱這種標章是「宗教極端主義化的初步跡象」。

穆罕默德擔憂伊斯蘭教在中國的未來。由於官方政策，伊斯蘭教在回族年輕世代中已逐漸式微。他認為，當局「已成功達到打壓宗教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