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四名青年在湖南張家界天門山玻璃棧道集體跳崖。取自微博
中國四名青年本月4日相約在湖南張家界服毒後跳崖自殺,中國媒體還原四人的生平與背景,並指四人的共同點大概就是貧窮帶來的磨難,以及不斷新添的變故。中國知名詩人余秀華則說,四人可能因貧窮引起精神孤獨感,在這個世界上「活成了一座孤島」。
中國媒體日前報導,四月四日下午一時許,四名年輕人在張家界天門山景區翻越安全護欄後跳崖,其中三人跳下、一人被及時阻止並緊急送醫,但因跳崖前已服毒,因此不治身亡。
當地警方表示,這四名死者透過網路聯絡,其中23歲的死者陳婷是帶頭人,她在四人中最年輕,也是唯一的女性。跳崖,他們不僅服了毒藥,還寫下日期為四月二日的遺書,內容只有一句話,「本人OOO,具有民事行為能力,本人是自殺,與其他人無關。」
陳婷也在個人社群媒體上傳裝有毒藥的水瓶照片,並寫下「你好世界,再見。」
四月八日,中國《三聯生活周刊》在微信公眾號發布
《天門山跳崖:四個決絕赴死的農村青年》一文,盡可能還原了四名自殺者的生平與家庭背景。文章寫道,「如果要尋找四個年輕人身上的共同點,貧窮帶來的磨難與不斷新添的變故或許是他們的共性。」
文章介紹,來自四川內江一個村子的陳婷個子瘦小,外表看來並不內向,很愛笑,也愛幫人忙。初中時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成績不好的她被勸退,母親讓她去學美容,她學了半年就出去打工了,那時才16歲。
四名青年共同點:貧窮與變故陳婷的父母都在工廠做工謀生,一年加起來的收入約五、六萬人民幣(約22萬至27萬),父親去年得了癌症,一直在化療,治療費用是筆不小的開銷。
在工廠做工謀生的母親表示,陳婷約半個月到一個月打一通電話給她,「我也不問她在哪個城市打工,就問她生活好不好」。她表示,陳婷半個多月前辭去了美容院工作,因為原本底薪加提成一個月有5000多人民幣收入,但近日已被取消底薪。
陳婷最後一次和家裡聯繫是4月1日,她告訴母親自己已到了成都,要去好朋友那裡看工作,跟朋友租了房子,要一起進廠。母親說,陳婷說的好友是她小學和初中的閨蜜,「我也沒問她進什麼廠」。但現在能看到的陳婷生前最後資訊,是她跳崖前幾分鐘的發文:「你好世界,再見。」
23歲的陳婷在社群媒體留下水瓶的照片,寫下「你好世界,再見」。取自微博
只比陳婷大三個多月的張財睿,家在福建省德化縣,十多年前父母離了婚。他的父親五十多歲,在六兄弟中排行老四,因為家裏窮,父親兩個四十多歲的弟弟現在都沒結婚。幾個兄弟現在還住在山裡,雖然湊錢蓋了房子,但磚頭都還露在外面。
年紀最長的劉志永34歲,家在河南周口市沈丘縣的一個村子,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都已出嫁。他的母親已去世20多年,父親多年前中風,行動不太方便,和已90多歲的奶奶住在老房子裡,守著半畝地生活。
劉志永十六、七歲就去外地打工,他的堂嫂說他很少回來,也不怎麼和家裡人聯絡,曾經娶了在同一間工廠打工的妻子,後來離了婚,孩子也判給前妻,後來又談了一次戀愛,據說被騙了。
不過劉志永上個月曾請了三四天假,專門從廣東回了趟老家看了父親,跟家人提到想去外面旅遊玩一下,因為情緒低落。鄰居說,劉志永已多年沒回家,他們甚至無法一眼認出他來。後來他跳崖時,染著一頭紅髮。
報導對33歲的彭志軍描述最多,他家在河北省邯鄲市的李谷駝村,在四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村裡人也都叫他「老三」。他個子瘦小,也不愛說話,因為家裡的經濟環境在村子裡算是比較差的,於是他初中沒畢業就離鄉打工。
家貧付不起天價彩禮 娶妻無望十多年前,彭志軍的父親身體開始出現問題,不能再打零工,只靠種地,因為家裡窮,老二也沒娶親,和父親住在一起。
鄰居說,彭志軍不愛說話,「存在感也低」,剛開始去打工時是做建築工人,一個月可賺八、九千塊人民幣,但後來卻改去理髮店上班,月收入約僅三千。鄰居朋友替他擔心,「村裡沒其他人做這種從高到低的選擇」。
湖南張家界天門山玻璃棧道。取自微博
村裡人都知道彭志軍結婚難,因為家裡根本付不起天價彩禮。當地居民說,現在結婚彩禮要20萬人民幣(約90萬元台幣),還得在縣城買房,縣城一套房得好幾十萬。」
在農村的婚姻衡量鏈裡,彭志軍各方面都處於最末端。他沒有房子,也沒有正式的工作,因此沒有人給他介紹對象,「在村裡,他有些抬不起頭」,遇到人打招呼,他也不太愛回應,「他都是低著頭,很緩慢的嗯一聲,然後再看你一眼」。
鄰居說,事發前,彭志軍已四年沒有回家。他的母親四年前去世,去年是她逝世三周年,在當地是大事,「要請親戚和村裡幾百人,還要請戲班子」,兒女要上香磕頭,「不來就是不孝順」。家人聯絡不上彭志軍,還報了警,「過了很久,才聽說他在四川」。
詩人余秀華:除了貧窮 也許更多是精神孤獨曾出版《搖搖晃晃的人間》、《月光落在左手上》等詩集的中國詩人余秀華9日在微博發文談到這起事件時表示,即使四名青年的共同點是貧窮,「我想他們也許更多的是精神的孤獨,甚至孤立,長期努力而得不到生活甜頭的焦慮等等」。但她也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都是我們從這個時代的病症上推測出的不確定的因素。」
余秀華又說,「如果說他們『目光短淺』,姑且把這當成一個說不過去的理由。但是誰造成了他們短淺的目光呢?是誰沒有為他們搭建起一個健康的心理平台呢?」
余秀華認為,問題可能出在教育,「其實我首先想說的就是現代教育,它讓我們的知識越來越多,知識面越來越廣,但是恰恰是對知識,刻薄一點說對學歷的追求把『德』擠到了角落,讓人們在掌握了許多知識後反而不會自處了,沒有『儒』了,人們都急切地想用金錢證明自己的價值,而國家的,市場的經濟運轉又恰恰讓富裕成了一個窄門,不是所有人想進就能進的。所以如我一般的底層人是絕望的。就算如此,如果能夠解決一下絕望的問題,也許還不至於這麼慘。」
余秀華說:「拿他們的個體而言,可能貧窮只是一方面,而因為貧窮引起的精神孤獨感,和社會的疏離感更深沉一點。他們活成了一座孤島。如果沒有及時的對孤獨的解釋和引導,很多孤獨是會沉沒的。」
《香港01》指出,這起事件也牽涉到公共安全網,以及農村現代化卻未顧及農民這個弱勢群體等問題。
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張曉山就曾針對中國的鄉村振興發出警醒,「集體經濟之所以潰敗,並不在於它是集體經濟,而在於它蜕變成了幹部經濟」,集體經濟應該是「農村老百姓所有的、老百姓使用的、老百姓受益的經濟,結果是少數幹部來支配、使用、受益」,如果真是如此,就意味著中國的鄉村振興戰略「走上邪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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