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雪梨邦迪海灘恐攻案發生後,民眾在事發地點擺放鮮花哀悼,猶太社區居民也齊聚事發地祈禱悼念。路透社
澳洲雪梨邦迪海灘14日發生恐怖攻擊,印度裔父子檔兩人持槍攻擊參加猶太教光明節活動的民眾,15人死亡、數十人受傷。一對夫婦及兩名男子先後嘗試制止兇手,其中3人喪命。專家指出,這種行為相當危險;不過有些人確實具備某些特質,或受過訓練,讓他們在面對危險時英勇挺身而出。
澳洲邦迪海灘案 4名勇者挺身而出、3人喪命印度裔的沙吉德阿克拉姆(Sajid Akram)和兒子納維德(Naveed Akram)在邦迪海灘持槍下車準備行凶時,69歲的鮑里斯古曼(Boris Gurman)衝向沙吉德,一度成功奪下槍枝,妻子索菲亞(Sofia Gurman)也立刻趕上;但沙吉德隨即從車內取出另一把槍,近距離槍殺古曼夫婦,兩人是這起恐攻最早的犧牲者之一。
43歲男子阿美德(Ahmed Al Ahmed)從沙吉德背後接近,在沙吉德打完一輪子彈的空隙奪槍,但之後被在一段距離外、一座橋上的納維德開槍擊中左臂重傷,送醫後撿回一命。
62歲男子莫里森(Reuven Morrison)在沙吉德被阿美德奪槍時,朝他投擲磚塊,但同樣被納維德開槍殺害。
鮑里斯古曼(右)當時成功從恐怖分子沙吉德阿克拉姆(左)奪下槍枝,中間站的是他的妻子索菲亞。翻攝X
43歲的阿美德(白衣男子)衝上前,徒手奪下槍手沙吉德阿克拉姆的槍,這段英勇畫面在全球引起迴響。翻攝澳洲ABC新聞網站
莫里森持磚攻向邦迪海灘恐攻兇手。翻攝X
學者:英雄行為其實不常見、也很危險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導,這些記錄4人挺身而出瞬間的影片已傳遍全球,可能讓人誤以為這類英雄行為相當常見。
但美國內布拉斯加大學林肯分校政治學者、著有《解開英雄主義》(Untangling Heroism)一書的柯恩(Ari Kohen)指出,這樣的印象其實並不正確。
他表示,通常在他人陷入危險時,附近的人多半會成為旁觀者,「大多數人不會這麼做,這很冒險,也很危險。」
不過,從旁觀者轉變為英雄、朝危險奔去的人,可能具有某些共同特質,或者身處某種迫使他們挺身而出的狀況。甚至有可能透過培訓,使人們能夠做到這一點。
英雄常這麼說「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邦迪海灘恐攻案中,很少有倖存者或罹難者家屬詳細說明是什麼促使他們挺身而出,但那些發聲的人重複的話語,與那些因挺身而出而置身險境的人的話語頗為相似。
「英雄想像計畫」(Heroic Imagination Project)執行董事蘭登(Matt Langdon)表示:「這和我們從世界各地的英雄那裡聽到的回答如出一轍,『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或者任何人都會做的事』,我們都知道這不是真的,但幾乎每一名英雄行動者都會這麼說。」
該計畫旨在透過對英雄主義的研究和培訓,「顛覆被動的思維模式」。
蘭登指出:「他們是被迫這麼做的。當下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澳洲14歲少女達頓在雪梨邦迪海灘恐攻事件中英勇保護兩名幼童。翻攝https://collive.com/
著名案例:1964年紐約命案與翻案文章深植人心、用來解釋為何人們不會挺身幫助他人的案例,是1964年一起惡名昭彰的命案。28歲的珍諾維斯(Kitty Genovese)在紐約住處外遭刺殺身亡。當時普遍認為,有數十人本可出手相助,卻沒有行動。
據報導,目擊者的冷漠態度使這起事件引起更多關注,並引發改革,促成911報案系統和鄰里守望計畫的建立。
珍諾維斯案也成為「旁觀者效應」(bystander effect)理論的起點。社會心理學家認為,當現場人數愈多,每個人愈容易降低自身行動責任,因為他們都假設會有其他人出手。
不過,許多案件細節後來被推翻。研究顯示,珍諾維斯實際上遭刺2次,第一次行兇後,有人從窗戶大聲呼喊,一度嚇退歹徒,鄰居也報了警。而且事件發生在深夜,部分目擊者表示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未必清楚她正身處危險。
旁觀者效應本身並未被完全否定,但專家認為情況更加微妙:大群體的反應速度可能會慢一些,但有些人能夠在真正的緊急情況下挺身而出,即使這違背他們的本能。
用腦科學解釋挺身而出英雄的行為加州理工學院哲學教授夸茲(Steven Quartz)利用神經科學來解釋大腦的價值體系,他指出,英雄之所以罕見,部分原因在於行動需要大腦中多重因素同時到位。
歸根究柢,人類對自我保護(self-preservation)有著壓倒性的渴望。夸茲說,面對「致命混亂」時,尤其當情況看似失控時,人們通常會出現僵住或逃離的預設反應。
他解釋,若有人要嘗試拯救溺水兒童,或掉落地鐵軌道上的人,大腦必須具備幾個關鍵要素,才能克服對危險的典型反應:
一、意識到事件正在發生,並對受影響者產生同理心,即「高度以他人為中心的顯著性」(同情加認同)。
二、他們感覺自己所做的事情會有所幫助,夸茲稱之為「行動可能會成功的瞬間感覺」。
三、迅速下定決心,將大腦從「僵住或逃離」的預設迴避模式,轉為行動。
一旦具備這些條件,人們就能迅速從自我保護轉向行動。
專家:關鍵在於同理心夸茲指出,回應這些複雜情境線索,並不需要從事「英雄型」職業,很大程度上需要的是同理心。他估計,約10%的人天生具有較高的同理反應,能促發勇敢行動,但他不認為這是成為英雄的必要條件。
夸茲說:「我們知道人們在預設狀態下感受到的同理心程度差異很大,但也知道這會隨著我們對他人的認同程度而改變。」
通常,同理心較強的人會保護與自己關係密切者,例如朋友、家人,甚至是他們能產生認同的人。夸茲說,這種認同有時只是同為某支足球隊的球迷。
表面上看來,邦迪海灘案的這些人似乎沒有太多共通點。蘭登說:「新聞裡聽到的澳洲口音其實不多。」
古曼夫婦是烏克蘭移民,阿美德是敘利亞穆斯林移民,莫里森是逃離蘇聯的猶太人。但邦迪海灘向來以不同社群能安全共聚的場所聞名。
蘭登表示:「這點可能也影響了事件的發展。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聚在一起,原本正享受美好時光。」
歷史也有跡可循柯恩也舉出其他歷史案例,說明人們如何為不同背景者冒險。舉例來說,儘管大多數人未在大屠殺期間保護猶太人,但法國一整個村莊勒尚邦蘇利尼翁(Le Chambon-Sur-Lignon)曾齊心救助數以千計的猶太難民,居民在住家藏匿他們,提供偽造證件,並引導猶太人逃往中立的瑞士。
柯恩指出,這座村莊主要是基督徒,但他們之所以能產生同理,部分原因在於他們是曾遭天主教當局迫害數百年的胡格諾派(Huguenot)。
他說:「他們有過宗教迫害的親身經驗,所以當第一批猶太難民敲響教堂大門時,立刻產生個人的認同。村莊的人對受苦者的同理心更為廣泛,因為他們對那些遭受特殊苦難的人感同身受。」
如何培養同理心?蘭登表示,一些挺身對抗槍手的邦迪案旁觀者也提到,他們對眼前所見感到憤怒。其他災難中對英雄的研究也有類似發現。
蘭登說:「當我們看到某件事與自身世界觀產生強烈衝突時,就會被驅使採取行動。我認為在邦迪海灘看到那樣的長槍,完全超出這個國家可接受的範圍,所以他們立刻採取行動。」
柯恩認為,社群媒體對英雄的關注或許與實際英雄人數不成比例,但看到這些故事可能會催生更多英雄。他說:「救援雖然危險,但一般人也能做到,這樣的觀念正開始進入大眾意識。」
研究顯示,擁有英雄榜樣或範例,是促使人們採取英雄行動的重要基石。知道他人會挺身而出,能促使人們思考,自己在相同情境下會怎麼做。即使是觀看講述普通英雄或虛構英雄(例如《星際大戰》中的角色)的電影或閱讀相關書籍,也可能產生影響。
柯恩說:「跨越文化差異培養同理心當然困難得多,但有很多低成本的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包括閱讀文學作品;透過這些作品,你可以進入他人的內心世界,了解他們做出選擇的原因。這是培養同理心的好方法。」
如何做好應對危險的準備?學習CPR、AED也很有幫助英雄行為也可能源自準備。阿美德曾是敘利亞警察,但柯恩表示,人們不必進警校也能為英雄行動做好準備。
他說:「有些事情可以立刻教會人們,例如學習心肺復甦術(CPR)、接受使用自動體外心臟去顫器(AED)的訓練、參加止血訓練。當人們具備這些工具時,顯然更有可能在需要時成為施援者。」
柯恩希望,邦迪海灘事件帶來的最大啟示之一,是平凡人做出非凡之舉的日常英雄主義,其實人人都有可能做到。
他說:「這些人跟我們一樣。有時候,人們只是身處可怕的情境,然後採取行動。這對我們所有人而言,都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