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同婚合法國家的台灣,這兩天為了4/12衛福部防疫記者會上的提問,風風火火地湧動起「粉紅色口罩」,此一可謂ABC基本題目的熱烈討論,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顏色的意涵,一如疾病的隱喻,從來就是被建構而成;本屬中性的本質,經過商業、經濟、歷史、文化,乃至宗教等因素影響,才漸次型塑成現今意義。它是浮動的,卻也是固著的,尤其當與性別因素交織起來,更形成一種甚難顛覆的標籤效果,鞏固了刻板印象,甚或性別迷思。
最具體的刻板迷思,呈現於某知名連鎖玩具店,裡頭琳瑯滿目的玩具擺設,有兩大區是以藍色(男生玩具)、粉紅色(女生玩具)作為明顯劃分,以供顧客採購。從小就在諸如此類的刻板二分環境中成長,試問,哪個小孩可以有意識地不受影響,純以自己最真實的喜好選擇他/她所心儀的玩具?
走上「阻力最小的路」向來就是人之常情,若有破格演出者,不免要引來特別辛苦的抗爭歷程。
由於有家長反應,小男孩收到粉紅色口罩擔心去學校被同學議論,昨(12)記者會,全體專家一起戴粉紅色口罩現身。(圖片來源/擷自YouTube)
《家有彩虹男孩:探索性別認同的路上母子同行》(台灣商務出版,2018)作者洛莉.杜隆便以自身經驗,寫出她身為一名母親,面對自小她名之為「性別創意者」(Gender Creative)的兒子希杰,於性別認同為女生的狀態底下,處理家庭和校園裡種種被迫面對的紛爭。其中很大一部份,就是玩具的選擇。
希杰在三歲時就表明,他最想要的聖誕節禮物是芭比娃娃,可即便開明如洛莉,依舊選了藍色芭比娃娃給兒子。癥結並非在於洛莉想要扭轉希杰的真實意向,而很悲哀地是,她只是害怕整體社會環境給予兒子「生為男生就該如何如何」的無形壓力。
從希杰的例子,可以清楚看見性別刻板印象如何在多元性別表現者身上,烙下深刻而殘忍的印記。
如同衛福部記者會上記者所提到的那位小男生(事實上我想這樣的主體不會只有一個,而其實是小男生「們」),我雖不知道是誰也未曾交流互動,但我相信,某種程度上他亦是受害者。是這個對於顏色本質無法開闊多元想像的社會,窄化了他同學的視野,進而壓抑住他原本對於粉紅色的持平觀念乃至喜愛。
問題是,事情既已發生,我們應該往前去思考的,是如何改變現下的群體意識。
提供典範,是第一步。作為教育工作者,不應該只是指著對粉紅色口罩心生恐懼的小男生說:「你其實可以...」或者「你應該...」,因為,當整體社會不夠友善,其實那種內在的勇氣是培養不出來的,更別說有辦法戴得理直氣壯了。
要讓社會氛圍有所轉變,「提供典範」便是最直接的策略。所以,以生理男性的身份,戴上粉紅色口罩,或在日常生活中不排斥地使用各種粉色系用品,作為楷模,好讓社會大眾逐漸接受男人與粉紅色的相容與相融。
教育部長潘文忠也在臉書PO出自己戴粉紅色口罩的照片。(圖片來源/潘文忠Facebook)
第二步,引領思考。我在事件發生之後,曾利用短短十分鐘,跟班上孩子討論「男生戴粉紅色口罩」一事。我讓學生借位思考──「如果你/妳是這位小男生的家長,會怎麼跟他說呢?」後來我們得出許多合理又可行的解方:
「我會跟他講那就不要戴。」(我挑戰:「不戴就不能進學校那怎麼辦?」)
「我會告訴他口罩不一定要什麼顏色才能戴,每一種都可以。」
「我會帶著他一起塗色,把口罩塗成喜歡的顏色。」(我挑戰:「這樣子不會很花費時間嗎?」)
「我會叫他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就叫他不要理那些嘲笑他的人。」
「我會問他是防疫重要,還是顏色重要?」、「對,就問他是身體重要,還是面子比較重要?」
「換成別的顏色的口罩給他。」
「告訴他有些女生會戴藍色口罩,也沒有怎樣啊。」
「我會放新聞給他看,看看外國的狀況那麼慘,所以在台灣有得戴就要珍惜。」
「去買口罩套,或者自己縫。」(我挑戰:「這樣是不是又要花錢或者花時間?」)
各種可能的答案一一出現之後,我們一起收攏歸納出兩類策略:
(一)改變現實狀況:不要戴、塗色、買/縫口罩套、換別種顏色
(二)改變觀念/心態:每種顏色都可以戴、不要在意旁人說法、女生也會戴男生色系口罩、跟國外比較、引導思考「防疫/身體重要,還是顏色/面子重要?」
這樣一堂簡單的性別融入時事課程,目的除了強化「性別可以/應該跟顏色的固著意涵脫鉤」,更重要的是讓孩子去思考,當面對一個因性別刻板印象而生的困境,我們可以如何脫身乃至翻轉情境,連帶地拉起更多陷於窠臼的人。所謂利人利己是也。
想達到性別平等的境界,距離或還甚遠,但腳步是一步一步踩出來的,慢慢走,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