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護國神山烏雲還未散

在深度求索（DeepSeek）和美國新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揚言加關稅的威脅下，台灣2月3日股市新春開盤就瞬間大跌，科技股尤其成了重災區，除了聯發科之外，台積電領軍的相關科技股皆慘跌，終場台股大挫3.53%、830點、其中權王台積電跌了5.73%。過去20年來，新春開紅盤日有15次上漲，除了2020年新春紅盤大跌5.75%之外，就屬今年跌最深。除了台股，亞洲各股在川普關稅威脅下也普遍下挫。

DeepSeek和川普變數讓2025年開春的全球經濟籠罩在高度不確定陰霾之下，對台灣而言，護國神山台積電首當其衝。2024年人工智慧（AI）崛起為全球科技產業注入源頭活水，台灣科技股領頭羊台積電美國存托憑證（ADR）市值突破1.15兆美元，超越博通、成為全球市值排名第9的上市公司。但蛇年開市短短一天就讓台積電市值蒸發新台幣1.95兆。到底這兩隻黑天鵝在未來一年還會發出多大殺傷力？



兩隻黑天鵝嚇壞全球股市　DeepSeek真有這麼神？

去年（2024）橫空出世的中國AI平台DeepSeek震驚全球，今年以來大家對DeepSeek的瞭解更多但評價則兩極，有些人認為它掀起一場會衝垮美國AI領先優勢的典範革命，有些人則將之貶得一文不值、只不過是盗性不改的中國剽竊美國AI科技之作，同時更仰仗著美國出口禁令下達前大量搶購屯積、以及之後走私進口的輝達（Nvidia）晶片才能成功；認為DeepSeek一時弄潮終究成泡沬。

人工智慧開發公司Anthropic的執行長阿莫迪（Dario Amodei），他是之前參與OpenAI開發的核心領導人之一。而OpenAI則是受DeepSeek衝擊最大的AI平台。阿莫迪發表對DeepSeek的評論以及對美國政府政策建議是至今最客觀且深入的：

DeepSeek近期發布了兩個模型：DeepSeek-V3和R1。DeepSeek-V3是一個預訓練模型（pretrained model），而R1則加入了第二階段的強化學習（RL）。DeepSeek-V3性能與美國最新模型相近，卻能以較低成本進行訓練，這代表DeepSeek在工程效率上確有創新，尤其是在「鍵值快取」（Key-Value cache，一種資料儲存系統，）和「專家混合」（mixture of experts，一種機器學習技術）上。至於R1模型則藉由增強學習提升表現，但創新性不如V3。



專家：V3模型效能成本在預期內　並非根本性改變

不過，阿莫迪指出，DeepSeek-V3的成績並不像某些人宣稱的那麼具革命性，並沒有「以600萬美元的成本達到美國AI公司數十億美元效能」。他以Anthropic公司開發的Claude 3.5 Sonnet為例指出，去年11月、12月進行訓練（training）的DeepSeek-V3的效能大約與美國9-10個月前的模型相當，而成本降低也在預期範圍內。「DeepSeek-V3只是在成本續降低的趨線上一個可預期的點，而非大型語言模型（LLM ）經濟學的根本性改變。」

阿莫迪強調，DeepSeek的重要性在於它是一家中國公司， 這具有地緣政治上的重要意義。「最終，若我們想要取得勝利，美國和其他民主國家的人工智慧公司必須擁有比中國更好的模式。但我們不應該在不必要的時候把技術優勢交給中共。」作者認為， DeepSeek的成功也顯示他們獲得了大量的晶片。根據 SemiAnalysis的分析，DeepSeek使用了輝達的H100、H800和H20的混合體，總計達5萬片。其中 H100自發布以來就受到出口管制，所以DeepSeek一定是靠走私取得。

重點在中國擁有技術　有助其佔據全球舞台的主導地位



因此，阿莫迪強調要加強晶片出口管制，有如「取晶片則得天下」。他指出，到2026-2027年，AI領域勝負將決定於能否取得數百萬片晶片， 如果中國能夠獲得足夠的晶片，中美將在AI領域形成兩極格局，他稱之為兩個「資料中心的天才國家」（countries of geniuses in a datacenter）。「即使美國和中國在人工智慧系統方面處於同等水準，中國似乎也可以將更多的人才、資本和重點投入到這項技術的軍事應用上。結合龐大的工業基礎和軍事戰略優勢，這將幫助中國在全球舞台上佔據主導地位，不僅在人工智慧領域，而且在所有領域。」

阿莫迪的結論就是，嚴格的出口管制是阻止中國獲得數百萬片晶片的唯一方法， 也是決定未來世界格局的關鍵。相反的，一些人主張一旦科技變得更強大後就可取消出口管制，在他看來根本是無稽之談。

AI晶片需求下降影響台積電？　長期來看反而有利

許多人擔心，DeepSeek展示了一條以低成本發開AI平台的路徑，將來對AI晶片的需求將會下降，這種擔憂也讓輝達和台積電股價大跌。不過阿莫迪從AI發展的三個關鍵動力分析，包括：規模定律（Scaling Laws），亦即AI系統效能隨著訓練規模擴大顯著提升；曲線移動（Shifting the Curve）， 改進模型架構、演算法效率或採用更先進硬體以降低成本讓生產曲線移位；典範轉移（Shifting the Paradigm）， AI訓練基礎方法出現重要變革。結論都是會導致AI平台開發者投入更多資源以取得更大利益。因此，就AI長期發展而言，對輝達和台積電而言是有利的。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受DeepSeek股價衝擊最大的輝達，他的老板、倍受台灣人追捧的「台南囝仔」黃仁勳卻對出口管制不以為然。在拜登（Joe Biden）下台前發布對中國進一步限縮晶片出口令，引來輝達抗議；當川普就職大典舉行時，未受邀請的黃仁勳跑到中國和員工、客戶過尾牙暮年，並重申重視中國市場的承諾。而《華爾街日報》（WSJ）則報導，1月31日黃仁勳和川普會面時，他告訴川普外界對DeepSeek反應過度；同時輝達一再敦促川普政府取消拜登最後下達的管制令。即使中國市場佔輝達總營收分額下行，且低於台灣和美國，但輝達還是對中國市場遠景充滿信心。

川普喊課晶片稅　最終吃虧的可能是美國廠

也有傳聞，川普與黃仁勳會談時討論到對進口晶片徵稅問題。有人猜想川普要求輝達晶片不要漲價、而是要求台積電自己吃下晶片關稅。這個說法並無法獲得證實，而且在實務上還是有很多疑點要澄清。

首先是川普會不會對台灣晶片課稅？川普在接見黃仁勳後對記者說：「最終」（eventually）會對晶片課稅，他當時還提到一個關鍵日期：2月18日，但是他口語表達中不能確定他是指2月18日會對晶片、石油和天然氣、鋼鐵、鋁以及銅都開徵關稅，還是只對油、氣徵稅。

不過若要對台積電或台灣其他出口晶片課稅，有一些技術上的問題要釐清：

台灣輸美晶片大多是在附著於加工產品內而非單獨出口，直接出口到美國的積體電路、半導體裝置全部加起來不到台灣輸美總值的5%。台積電直接出口到美國的晶片比重更低。而且關稅是進口商提貨時要付的，台積電在先進製程具有壟斷力，買家難以議價，很難叫台積電自己把關稅吞下。川普若徵晶片稅最終會是美國廠商吃虧。當然美國廠商也會想避稅，例如美國企業大型雲端資料中心設在海外，就可以避開關稅；晶片稅反而可能導致美國大型雲端服務供應商（CSP）或企業的AI資料中心外移。此外，美國國內生產的消費性電子產品所需晶片數量有限，這部分由台積電美國廠供應就足夠了。



台積電另個考驗是反壟斷　也可能成川普逼降價的策略

不過台積電可能還得面臨另一個考驗：反托拉斯法。《晶片戰爭》作者、美國塔夫茨大學（Tufts University）的弗萊徹學院（Fletcher School）歷史教授米勒（ Chris Miller）指出，每家市值超過1兆美元的公司都得面臨著反壟斷審查，包括微軟、谷歌和輝達，台積電也難例外。

事實上，藉反托拉斯法提告某家企業濫用巿場支配地位，這是個繁複的司法程序，曠日費時，甚至可能在川普4年任內都無法有結果，但是用立案提告來威脅台積電降價，是川普政府可能採取的策略。

看來乙巳蛇年「護國神山」還得面臨不少風風雨雨── 最近一個關卡就是2月18日看川普會出什麼花招。

*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