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3日,兩名女子在日本東京的After All Coffee咖啡廳,為偶像的模型拍攝照片,這家店是他們的偶像經常光顧之處。路透社資料照
你聽過直播打賞嗎?近年來在線上直播平台上,許多人會購買打賞用的金幣,支付偶像或直播主,表達自己的支持,其中不乏支付高額打賞金的人,從年僅10歲的男童、一般的上班族,到曾擔任公司社長的高階人士,都淪陷其中,也因此衍生不少犯罪問題。打賞背後的「推活」文化是什麼?打賞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人寧願耗盡家產,也無法停下來?
10歲男童狂刷76萬「打賞」 爸媽氣炸要抖音還錢據《京都新聞》今年8月報導,日本京都市一名10歲的男童,在社群影音平台抖音(TikTok)追蹤一位直播主,為了表達自己對直播主的支持,他於去年6至8月,拿家人的手機,購買大量打賞用的「金幣」,在抖音上共計花費370萬日圓(約76萬元台幣)。
男童的父母發現這件事後,相當不滿抖音平台與支付服務供應商「Apple Japan」,他們認為,兩家公司對於未成年人的高額消費,沒有嚴格的年齡審核機制,今年7月9日,男童家長正式提告,要求兩家公司返還約280萬日圓(約57萬元台幣)。
男童的家長是否能取回這些「打賞費」,仍是未知數,有分析指出,如果平台本身設有年齡確認選項,或已標示「未成年須經父母同意」的警語,但男童自行輸入虛假的年齡,冒充成年人,屬於刻意欺瞞行為,此時責任可能不在平台公司那邊,無法取得退款。
根據日本消費者廳2021年的資料,在受訪者當中,會在應援相關活動投入金錢的比例,10幾歲的人高達42.1%,其次依序為:20多歲(31.8%)、30多歲(17.5%)、40多歲(9.8%)、50多歲(8%)、60多歲(2.4%)、70歲以上(1.2%)。從這項數據可以發現,願意花錢支持偶像或直播主的人,確實是年輕人居多,但也有不少已經中壯齡的成年人,願意花錢打賞。
公司前社長「詐騙千萬」只為打賞 吐難處:我無法停下來據《日經新聞》報導,今年8月29日,大阪府豊中警察署宣布,已經逮捕一名涉嫌詐騙的不動產公司前社長加藤恭平,加藤因為沉迷於觀看直播主,希望透過「打賞」表達支持。
警方說明,48歲的加藤以買賣土地為藉口,詐騙7名男女,要求支付保證金,共計不法收取2億3千9百萬日圓(約4938萬元台幣),其中1億6千萬日圓(約3304萬元台幣),都用來支付打賞金。
日本東京地下鐵的一班列車上,乘客清一色在使用手機或電子裝置。路透社資料照片
據《每日新聞》報導,在部分案件中,加藤甚至假冒宗教團體的人士,向受害者謊稱,自己接受宗教團體的委託,要負責整理這些土地,以此取得對方的信任。
大阪警方說明,平台上會舉辦直播主之間的「打賞金額競賽」,加藤希望自己喜歡的直播主,能夠衝上排行榜前列,不斷進行高額打賞,加藤坦言:「我無法停止打賞,只好走向詐欺一途。」
上班族散盡家產「空虛不安」 一心尋死「火燒公寓」不顧鄰居在沉迷打賞後犯罪的不只加藤一人,據日本TBS電視台報導,2023年4月24日,一名53的男子坐在東京地方法院的被告席上,他因為在直播平台上,高額打賞一名唱歌的女直播主,最終散盡家產,於2021年12月凌晨3時,放火將2層樓高的公寓燒毀。
透過這場庭審的答辯,可以一窺男子的犯案心理動機,男子在庭上表示,他從2020年10月開始收看直播主,「當時新冠疫情流行,我擔心外出會感染,常常宅在家,滑手機時發現直播平台的App。」
報導指出,男子的月薪為25萬日圓(約5.1萬元台幣),每個月房租與停車費,需支付8萬4千日圓(約1.7萬元台幣),還要繳自己、前妻與兒子3人的手機費,約3萬7千日圓(約7千6百元台幣),在直播平台的打賞費,則高達8萬日圓(約1.6萬元台幣),積蓄逐漸用光。
男子表示,因為金錢壓力越來越重,但自己又無法停止打賞,在空虛與不安的心情之下,決定放火燒住處,自我了結生命。男子在庭上被問到,公寓當時還有其他9名住戶,甚至有行動不便的老年人,難道都不擔心會殃及他人嗎,男子回答:「對不起,但我當時只想著自殺,無法想到這麼多。」
檢方對犯案男子求處5年有期徒刑,但東京地方法院最終僅判處3年有期徒刑,與5年緩刑,審判長說明量刑理由:「疫情下的孤獨感,沉迷直播而感受到的空虛,以及積蓄逐漸減少,感到的徬徨與不安,某種程度可以理解被告的心情。」
「推活」文化衍生直播打賞 追星族:我得為偶像做點事日生基礎研究所的研究員廣瀬涼,專長為研究現代消費文化,他今年在日媒「Diamond online」投書指出,打賞給直播主,可以看作一種「情緒消費」(エモ消費),無法用一般邏輯說明,消費者付錢的原因是「內心深受感動」、「心中某個部分被觸動了」。
以實際例子來說,除了直播打賞之外,還包括:為了取得偶像見面會的入場券,買下10幾張同樣的CD專輯;在線上平台參與群眾募資,幫助他人實現夢想;以會員制的方式付費,支持網路社團的運作。這些情緒消費的動機,是因為消費者在付費後,感覺自己做出貢獻,在某個重要的事物或計畫當中,自己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因此產生成就感。
2023年11月28日,東京巨蛋舉行的MAMA頒獎典禮紅毯前,粉絲們拿著一張偶像團體INI成員木村柾哉的照片,並看著手機。美聯社資料照
現在產生許多社會問題的直播打賞,其實是在「推活」(推し活)文化下衍生的產物,這個詞彙意指,因為對特定人事物,感到特別熱愛,進而做出應援等行動,以表達支持。
在1980年代,日本御宅族之間,就已經廣泛流傳「推活」一詞,「御宅族」泛指對特定領域有強烈喜愛的人,因其中不少人習慣宅在家,埋首於自己的興趣,因此有此一稱呼。
2010年日本女子團體AKB48走紅後,日本追星族們也大量使用「推活」一詞,另一個追星族之間常見的詞彙為「本命」,這是指自己喜歡的偶像,對部分追星族來說,偶像就是自己本身生命的意義,日本芥川賞的得獎小說《本命,燃燒》(推し、燃ゆ),即是描寫少女為了應援偶像,燃燒自己生命的故事。
在這樣的背景下,近年來出現的直播打賞,也就不難以理解,對一般的多數民眾來說,所謂偶像、直播主,只是提供娛樂的人,雖然觀看時會感到心情愉悅,但對方是否活躍,與自己的實際生活沒有太大關係,不過,對於熱衷「推活」的人來說:「偶像能繼續活躍,是因為我參加應援」、「如果我不做點什麼,偶像就無法繼續表演」,在這樣的心理下,自然無法停下打賞行為。
全國打賞潛在市場破6百億 精神科醫師直言:如同「虛擬夜店」據《產經新聞》報導,大和證券旗下公司Fintertech於2021年12月公布的調查顯示,日本線上平台打賞的潛在市場規模,已達3100億日圓(約640億元台幣)。
愛知淑德大學心理學系教授久保南海子表示:「隨著線上打賞的類型越來越多樣化,這已經成為一種娛樂,許多直播平台將打賞金額做成排行榜,讓高額打賞者更顯眼,滿足了消費者想被他人認可的心理,但也讓使用者更容易沉陷其中。」
報導指出,打賞引發社會問題的一項主因,是消費者無法將「非日常的直播空間」與「實際的日常生活」區隔,在虛擬空間中,輕易地付出金錢,卻沒有注意到,打賞已經侵蝕現實生活,為了防止過度打賞,與親朋好友維持關係相當重要。
2024年10月29日,在職棒選手大谷翔平的家鄉日本岩手縣奧州市,一名男子正在看大谷翔平的比賽直播。美聯社資料照
精神科醫師西村光太郎今年在《東洋經濟》投書,解析直播打賞的現象,西村長年在久里濱醫療中心服務,專門治療網路成癮患者,其中不少人都因過度打賞而感到苦惱。
西村談到其中一名男病患,是年近30歲的公司職員A某,這名男子的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家庭主婦,家境並不差,A某在校期間成績優秀,畢業後也進入大公司就職,雖然與朋友關係淡薄,又沉迷線上遊戲,但過去並未出現大問題,直到他一年打賞女直播主5百萬日圓(約103萬元台幣)的事情曝光後,才被家人帶去醫院,診斷後發現有自閉症傾向。
西村指出,這些打賞直播主的成年人當中,不少人付錢時,內心帶有感情因素,願意每月花費超過10萬日圓(約2萬元台幣)的情況,並不少見,形同是「虛擬牛郎店」或「虛擬夜店」,另外,有發展障礙等問題的人,也很容易陷入其中。
事實上,追星族或御宅族進行的應援活動,如果在一定的限度內,不過度影響現實生活,是能夠滿足消費心理,並提升幸福感的一件事,如何在參與應援活動的同時,學習自我克制,成為推活文化流行的現代社會中,需要思考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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