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大學外文系教授黃宗慧將近有10年的TNR經驗,12年來開設人氣通識課「文學、動物與社會」,與世代學生對談動物倫理議題,也不時在公眾面前為動物權奮勇發聲。在「與浪同行」系列尾聲,《太報》特別整理讀者對浪浪的相關七問,並專訪黃宗慧,期待能為關心浪浪的你我解惑。(口述/黃宗慧、整理/白宜君)
黃宗慧投身動保教育與倡議十數年,努力與公眾溝通動物權。圖為黃宗慧在時光1939書店與店貓白肚共同燦笑合影。(圖片/黃宗潔攝)
Q1. 對浪浪來說,最容易碰到的危險是什麼?
浪浪在不同區域碰到的危險會有差別。人們對於都市「不該」有浪浪的觀念甚深,在市區會比在郊區更容易被通報抓去收容所。此外,不分城鄉都有路殺的危險,但「人為的傷害」才是最致命的。
不管是在路邊放毒餌、捕獸夾、老鼠藥,甚至是更劇烈的直接虐待,還有人訓練狗深夜攻擊街貓等。不過這些不時有志工目睹、人們也常耳聞的人類惡行,還是有待確實的調查統計,才能客觀評估浪浪最常遇到的危險。
Q2. 討厭浪浪的人可能會惡意攻擊浪浪,妳碰到這樣的狀況時怎麼溝通?
我曾目睹小孩拿磚塊丟狗、拿雨傘戳貓,都立刻制止了。我也曾看過成人在防火巷以玩「離心鞦韆」的方式抓著貓甩,我也是立刻大聲喝止,但是對方也許是看到我先生在旁邊,表示是在跟貓玩,就把貓放走了。但我內心其實一直後悔沒有更多勇氣做得更好,比如說通報或是留下證據。
我很容易怒氣攻心,都是直接制止-當然不是很理想。直接出言制止有攻擊慾的人可能會讓自己有危險,而教訓小孩或許會種下他日後更討厭或虐待動物的因?我先生曾勸說拿著水槍噴貓的小孩,問說「如果在學校有人這樣對待你,不會想哭嗎?」希望引導小孩將心比心。也曾有鄰居洗車時用大水管對著TNR的貓噴水,因為貓會抓他的車輪以及會睡在車頂留下腳印。但直接與鄰居衝突對貓不利,還是由先生去溝通,甚至送水果給對方。直到對方搬走前,雖看似沒事,但我有時從陽台張望,還是看過他用水噴貓,令人很無奈。
Q3. 聽說有動保蟑螂會用流浪動物來騙捐款,怎麼判斷對方是真的還假的?
我不會輕易稱呼不肖動保團體為動保蟑螂。一方面不想加劇人類對厭惡動物(害蟲)的態度更趨貶抑-雖然我怕蟑螂也沒有要爭取蟑螂權,但依然覺得如果做錯事的是人類,不用扯別到的動物。而有時也怕誤會了被批評的團體,說不定是對生命的態度不同,對救援的方法、安樂死的時機意見不合。即使真的有些團體做法有問題,我也仍顧忌不關心動物的人用少數例子污名化所有動保團體。所以,我盡量用正面表列,如此就可以提供一些相對可靠的團體,讓想幫助動物的人可參考。
我長年在動保界,自然會聽說一些比較離譜的狀況:比如用不實的照片或新聞騙取募款,或是收容所的狗已經被接出來了,還持續募款;或是有人通報請該團體救援,表面應允但只是送去收容所。如果不是我的親身經歷,我通常會再注意觀察一陣子,或向可能有更多資訊的志工打聽,不會隨意傳播消息,但自己會選擇先不要捐款。只要先願意把動物放在心上,都會找到可以做的事情,不管是去收容所當志工,或幫助做得很辛苦的私人狗園等等。
讓貓紓緩你的靈魂,願彼此的受傷越來越少。(圖片/動平會提供、吳毅平攝)
願我們能夠體諒彼此,聽懂彼此。(圖片/動平會提供、吳毅平攝)
地球這顆星上,需要所有生物溫柔相待。(圖片/動平會提供、吳毅平攝)
Q4. 浪犬浪貓常發生流血衝突,經常是貓咪打輸。許多愛貓人士因此對浪犬抱有敵意,要如何平息貓奴與狗奴的衝突?
餵養的浪貓慘死時有痛苦、悲憤情緒需要出口,所以如果是一時的激憤對狗産生敵意我可以理解,但若認為為了保護一種生命,就可以不擇手段去除另種生命的話,那顯然是基於偏愛某物種,就不願意看到同為弱勢的另一物種處境,這個我不能認同。
流浪貓狗的衝突確實是在餵養浪浪的地方時有所聞,這需要狗志工與貓志工的協調。在貓多的區域,餵養浪犬造成集結的話,狗攻擊貓的機率就會增加,所以在這樣的區域應該以送養浪犬為主。而在浪犬多的區域,就不要做貓的TNR。但以上只是理想,貓狗有牠們自己的選擇,這不是志工能完全控制的,這種時候就必須更深入檢視該區域浪浪那麼多的原因,從源頭解決問題。下游的貓狗衝突,只能盡量作好保護自己照顧的動物。
(我做TNR的那幾年,聽到深夜狗吠會立刻下樓查看,不在家的時候,託愛貓的鄰居與管理員幫忙留心,但終究還是不放心,才會把TNR的貓陸續帶回家養. . .)
Q5. 遇上需要幫助的浪浪,除了求助動保團體或是公部門,要怎麼後續追蹤?
目前公部門只負責捕捉,動保團體多半能力也有限。所以如果真的希望動保團體援助,通常是自己已經投入,或是有熟識的團體與連結的志工,才能及時得到助力。否則通常要自己負起責任來救援與送養,有的社區也願意協助TNR處理。
浪浪的衝突時有出現,不同的志工為此協調努力,我們都需要學習在護衛自己的珍寶時,看見弱勢的另一方。(圖片/動平會提供、許閔皓攝)
Q6. 有些動保團體的終極目標是世上再無浪浪,妳怎麼看這個理念?
我非常不忍看到浪浪,覺得這樣的生活太辛苦、風險太高。但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完全沒有浪浪,因為有些人就是覺得放養沒有不好,或是就是覺得他沒有辦法養了只好「放生」。
就算未來教育做得更成功,政府願意花更多資源在動保上,只要還有那樣的人存在,浪浪就不會消失。更不用說有的浪浪也不是被棄養,而是意外走丟。所以,我不認為要訂那麼高的目標,否則也可能被解讀為「除非被豢養,否則動物不應該出現在屬於人類的生活空間」此極端想法。
我希望浪浪減少,能夠沒有最好。但是,這是基於浪浪的生命安全與福利,而不是認為牠們不配、不應介入人類的空間。
所以,我雖然贊成讓願意被馴養的浪浪進入家庭,但並不覺得動保團體需要訴求「世上再無浪浪」,否則有可能和「全面反 TNR」的訴求殊途同歸。
TNR 現在在臺灣仍有爭議,包括是否符合動物福利、山區 TNR 對野生動物的可能傷害等。但在浪浪問題頗為嚴重的臺灣,全面反 TNR 並不會改善目前的情況,不如就不同區域的生態、浪浪數量及人力通盤考量。
我覺得要設定循序漸進的目標,且考量不同城鄉狀況再訂定做法。T
Q7. 想對人類與浪浪各說的一句話。
對浪浪:希望今生受到的苦難與惡待少一點,來生不要做浪浪。
對人:希望人類不要只看見「人類」這種物種,更不要只看得見自己,就不至於不斷放大自己受動物困擾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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