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低迷掀「三無」農民工返鄉潮　今年農村抗爭暴增7成

中國經濟壓力持續加劇，越來越多低薪農民工在都市已無法實現夢想，被迫返鄉。許多農民工陷入「無工作、無土地、無處可去」的「三無」狀態，對現狀愈發不滿，也促使農村抗爭大幅增加，今年前11個月的農村抗爭事件就比去年全年多出70%。

英國《衛報》報導，上月在中國海南省臨高縣一座村莊，村民與持鎮暴盾牌與警的警察對峙，氣氛緊繃。村民抗爭原因是當地一座小廟將被拆除，有抖音網友在相關影片下留言：「連精神寄託都沒了。世界這麼大，難道連一座廟都不能留下嗎？」

報導稱，類似的憤怒場面正以不同形式在中國各地農村上演，而且數量迅速增加攀升。美國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旗下追蹤中國抗爭事件的「異言網」統計，截至今年11月底，全中國至少已記錄到661起農村抗爭，較2024年全年增加70%。

《衛報》指出，中國過去數十年有無數農民工赴城市打工，追逐翻身機會與收入。但因中國經濟持續放緩，勞工陷入工時更長、收入卻更少的「內捲」循環，愈來愈多農民工回到家鄉，但等待他們的生活，卻與中共自1990年代以來維持執政正當性的「繁榮契約」形成強烈落差。

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教授陳志柔向《衛報》表示，這些返鄉的農民工「把城市裡的期待、政治意識與挫折一併帶回來」。返鄉者多為年輕人，「他們並不滿足於退休式的生活，對缺乏經濟機會備感沮喪，也更容易出現激烈的情緒反應。」

《衛報》指出，許多抗爭事件起於地方政府強徵土地。影片顯示，今年9月間在湖南省山區的同興村就有數十名村民圍著警察，兩名婦女跪地磕頭，起因似乎是地方政府強徵農地。將影片上傳抖音的居民指控，地方政府雇用「200多名流氓暴力毆打村民」。

一名網友留言：「經濟這麼差，還要徵地，一條活路都不留給村民。」

「異言網」收錄的多段影片似乎佐證了相關說法。中國媒體今夏曾報導，同興村民與一家石灰岩礦業公司之間爭執不斷，該公司計畫將農地改為採石場，多名村民聯名請願反對。

《衛報》稱，中國城市的土地屬國家所有，農村土地則歸農村集體所有，但國家仍有權為商業開發徵用農地。財政吃緊的地方政府經常徵地，但提出的補償通常令村民覺得不公。

《衛報》指出，這類小型抗爭反映了中國的問責機制薄弱，申訴管道有限。
這些抗爭通常都被迅速控制，因為維穩始終是中共首要目標。但抗爭事件迅速增加的同時，全國正普遍瀰漫經濟低迷的情緒，這樣的情緒可能持續在各地催化不滿。

分析指，農村居民有兩大不滿來源。

一是地方政府徵地。中國多省財政吃緊、債台高築，但仍需負擔公共服務與薪資支出，於是官員被迫徵收農地來籌措資金。在房市低迷的情況下，這些土地不再用於蓋房，但可作為抵押品取得新貸款。

「異言網」研究組長史凱文（Kevin Slaten）表示，地方政府徵地更頻繁，但居民可能也面臨失業或生意陷入困境，加深對現狀的不滿，因此更可能不顧一切公開抗爭。

第二個可能加劇農村不滿的趨勢，是大量農民工從城市返鄉。雖然缺乏官方統計，但湖南師範大學近期研究顯示，今年春節期間，湖南省衡陽縣約有18.3萬名勞工返鄉，其中超過4萬人選擇留下未再外出工作。

研究人員指出，這些人未重返城市工作，反映出「當前農民工就業情勢中深層且結構性的矛盾」。

由於官方數據無法呈現全貌，再加上社群平台上的證據經常被清除，國內獨立地方報導又極為有限，使得外界難以全面掌握動盪情況。不過仍有部分農村抗議影片留存在網路上，也有一群海外觀察者持續在「牆外」蒐集證據。

多數農村抗爭者的指控仍針對基層政府的「害群之馬」，而非中央政府。不過陳志柔認為，趨勢已十分明確，「農村衝突變得愈來愈難應對」。

他表示：這些抗爭或許不會直接威脅北京中央，「但足以壓垮縣、鄉層級的官員，在各地累積，對整個體制造成實質壓力」。